访谈李东:摄影,只是个引子,只是个佐证

2014年03月25日19:04   收藏本文

  【李东】2008年逐渐转向人文、纪实摄影,关注转型期社会万象。拍摄作品 2011年完成儿童福利院项目,2013年完成《宝汉直街-非洲黑人街》,正在进行《走向城市》专题项目。

  为什么选择这个项目,你的出发点是什么?

  :首先,这只是我拍摄这条街的第一部分的呈现,这条街是一个复杂现实生活的交汇点,它是距离国际化城市中心如此之近的、一个国外移民汇集、国内穆斯林集中、和着重于城市服务业的外来务工人员聚居的城中村。各种文化、文明、生活方式汇合、冲撞在这里,而我也生活在其中,慢慢地品味其中的精彩。

  同时,我一直对外国人在中国的状态感兴趣。这要回到少年时代,因为这个印象非常深。也正是这少年时的印象,让我一直都在关注着外国人在我们周遭的状况,我们怎么对待外国人和外国人在中国的心态的变化等。

  那是七十年代中,我读小学三、四年级时,当时我们国家为了解决穿衣问题,周恩来总理牵头,引进了几套维尼纶生产线,我父母所在的就是当时全国引进最先进的、以天热气为原料生产维尼纶的工厂,在重庆的长寿区。当时,引进的有法国的天热气乙炔装置和日本的聚乙烯醇装置。所以安装期间有法国专家和家人常驻现场。记得当时每当这些法国人走到街上或市场上,总是有国人在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稀罕地观看,搞得这些法国佬都是大明星的感觉。当时我就觉得很丢人,这种尴尬的境况什么时候能倒过来,中国人能在大街上对这些老外“视而不见”?

  九十年代末,我工作多年后,在广东省石油化工设计院里负责外资项目的设计管理。在初期接触到像法国埃尔夫、美国宝洁、安利总部的技术总监和工程师,对他们的学识、经验、思维、办事方式,充满敬仰,到最后我们自己也将技术输出到这些公司在新加坡的工程项目上的过程转变。从九十年代跟着埃尔夫甲方项目经理后面,在罗马、纽约大街上游逛,一切花销都要甲方项目经理说了算,每天为二十美元的补助就琢磨怎样省下来带回去;到现今自由地游走在巴黎、纽约、悉尼、迪拜大街上,想买就买,这样对世界的态度和世界对我们的态度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样的经历,让我特别关注中国崛起后和世界的互动关系。这心态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世界会怎样对我们,我们会怎样对世界。现今,最先蜂拥而来移民进中国的肯定是亚非拉这第三世界的,随后才是西方文明世界的。现在应该是往中国的移民潮的最初级状态,但这个节点吸引了我的观看。

  另外,黑人问题也是个世界问题,它就是一个试金石,一把尺子,来衡量各自的政府、大众、文明。西方处理、对待黑人问题,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特别是六十年代以后,随着人类文明进步,该用的办法都用了。它也是个镜子,照清楚了西方文明和西方人,以及黑人的长长短短。现在来到中国,同样的试金石、尺子,也会对照出中国政府、大众、中国文明的所长所短。我希望在这里能寻找到不断改良后的中国文明是世界大同的解决之道的一些直觉印象。

  同时,在刚开始拍摄时,也搜寻了网上中国人对非洲人和非洲人对中国人的认知文章,感觉偏激成分多,夸夸其谈多,没有看到客观、严谨地深入观看和触摸对方。所以,我的出发点就是:让中国人了解非洲人,让非洲了解中国。

  另一个层面上,我们巨变的当下,也需要通过外国人这面镜子来更客观地观看我们自身。

  

   这个专题拍摄了多长时间,还打算继续拍摄吗,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李:这个项目在前年开始拍《儿童福利院》时,就开始了,当时我就在掂量先拍哪一个,最后选择了稍微容易一点的《儿童福利院》,但时不时地也来到这里的街道拍一下,熟悉环境。今年3月初真正住进这条街与他们朝夕相处地拍摄这个项目至今。这个项目还在拍摄,它是融入这条街的故事的一部分,同时,下一步是跟踪关注几个黑人朋友的生活状态的变化,属于另外的项目了。

  我以黑人为主线来展现宝汉直街,只是这条街的一个特色呈现,围绕这条街去拍摄当下的中国是我今后几年的拍摄重点。对于这次呈现的部分,我的出发点就是:让中国人了解非洲人,让非洲了解中国;从这个出发点上,我觉得我没有更多的新发现了,所以呈现出来分享我的观看。

  你怎么看待自己在拍摄这组专题时的表达方式,有没有受到哪方面的影响?李:摄影有很多表达的方式,可以用典型人物的图片故事,也可以是深入生活其中的一个个充满现场感的瞬间摄取等等,但我更关注我的观看观念,所以我在表达方式上尽力做到理性逻辑地梳理,主观清晰地表达,言简意赅地呈现。

  选择这种方式的表达是看到美国摄影师 Dave Jordano关于底特律的作品“Unbroken Down”(《还没彻底地崩溃》)受到的启发,他能用13张照片把这么复杂的底特律现状表述得这么清晰,我看好这种方式的陈述,生动鲜活、最具典型、言简意赅、结构紧凑,个人认为它是现实主义风格摄影的新方向,每张照片在陈述一个观念,尽量用最典型,最能击中要害的那张照片。

  我认为这种方式,适应了现代社会的观看习惯,观看都被碎片化了,你必须在几秒之内击中观众。不但要情深意切、更要把话说到点子上。所以,现在对纪实摄影也好,对现实主义风格的摄影也好,情感是基本的要求,然后是梳理、不断地梳理,让片子有话要说,而且必须说在点子上。

  摄影,是一种摄影人对周遭、对自身认知的表述,要融入社会,这种表述才有意义,才不是顾影自怜地自言自语;融入社会的大众模式还是优先以网络传播的方式,任何方式的适应性都应该按网络的特性来评估。所以,片子越少越好,要言简意赅,直中要害。

   你除了受到一些摄影师或摄影方面的启发,对你影响比较大的其他因素是什么?

  李:四月风对我摄影的影响最大。从前年进入四月风,与大家真诚、直接、高效地交流后,完成了《儿童福利院》项目的拍摄。同时,在四月风上举办的第一期在线研讨会,吸引了众多会员热烈、直接地参与讨论,包括著名的摄影批评家鲍昆、四月影会的发起人王志平,原四月影会摄影家李英杰、凌飞,摄影家袁东平、王艺忠,四月风核心评论员魏民、康国生,和众多四月风会友的很高质量的评论,让我感到四月风就是个摄影人的研究生院——让摄影人用倾注自己全部心智、集中体现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深刻反映自己的内在气质与底蕴的作品,来和“教授”们、“同学”们坦诚地研讨、学习, 然后奉献出自己的毕业论文,立足于社会。虽然像在线研讨会这样节点式的质变环节很重要,但我感觉真正学到东西的是在四月风这个倡导真诚、直接、客观地批判之风的院子里担任近两年的四月风评论员时,我积极、真诚、直接地评论其他会员的博文、组图,从旁观者的视角发现别人的问题和存在于我自身的缺陷和不足;参与四月风博客上一次又一次的大争论,激情地投入,思绪、观念就慢慢有了质变。

  评论、批判别人要言之有物,为此我通过亚马逊购买了众多摄影的经典原著,和在鲍昆老师的倡导下着重摄影史的阅读和摄影批判经典文本的阅读,和众多社会学书籍的阅读。

  同时,拍摄这个专题,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基辛格的《论中国》、和圆桌教育的培训、以及萨尔加多的摄影集《非洲》,对我观点的形成有较大帮助。

  在拍摄中你最大的困境是什么,是因为交流上的障碍还是在对于主题的探索和深入上的瓶颈?

  李:当然,语言、文化的差异,在与黑人的深入交流上有很大障碍,但这还不是拍摄中的困境,最大的困境还是主题的探索和深入上的瓶颈,即怎样地观看才能透过表象直抵本质。这就需要对拍摄的表象进行深刻梳理,寻求表象下面的本质。困境就在于没有人跟你指明方向,只有自己根据自己一点一滴的发现,不断地探求、不断地梳理,这是最大孤独和困境,经常让我在我宝汉直街的小房间里绞尽脑汁。

 

  你是怎么慢慢走进你的拍摄群体,让他们接受你的呢?

  李:非洲人在这条街上居住的,要么是刚来不久的,要么是长期没有太大长进的非洲人,事业有成的会搬出去到附近新建小区里居住,这里就像散布在世界的唐人街,中下层、新到移民的居住地、生活区。所以,他们很抗拒你的拍摄,在宝汉直街的生活区内,陌生人举起镜头就会遭到他们的呵斥,他们对肖像权的理解要比国人更强烈。同时,他们中很多都有护照问题,对影像非常敏感。

  所以,我在前面一年多的时间里,经常挎着摄影包、照相机,从他们经常聚集的点路过,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慢慢地给他们留下印象;然后先在宝汉直街的商业区街拍他们,在公共区域拍摄他们虽然他们不爽,但也没那么强烈地反感,因为这是公共区域。最难就是在宝汉直街的生活区里拍摄。为此,我租房进驻这条街,而且邻居就是四家黑人,包括苏丹人莫利,同时,楼下就是他们常聚集喝啤酒、聊天的士多店。通过莫利、通过居住在这里半年多、通过用赠送A4照片,慢慢地进入他们的圈子,一起喝酒、一起坎大山....。。如果我能象王少波那样会法语、英语,这样沟通能力就能再高点,就能更好地沟通。我现在在渐渐地改变方式,用文字、email的方式与几个老朋友沟通,这样会更高效些。

 

  能不能描述一下你在拍摄期间的生活状态,例如其中的趣闻或者不如意的事?

  李:其实这条街也就二、三百米长,分为街面商业区段和居民居住的生活区段,我就经常地在街上晃来晃去,最后,大家都熟了,碰到就打个招呼聊聊天,故事都是聊出来的,如果只是冷冷地观看,那可能得出相差甚远的主观结论和印象。

  但就这么短的街道,也不能老在街上晃荡,所以,后来摸准了规律性,都是有目的、有时间段地晃荡了,平时就在小屋里上网、读书、看图、梳理、琢磨。小屋是由一个60多平方的房子,重新间隔成5间房子,我的是靠楼梯的一间,这栋楼可能就我一个中国人租户,其他都是非洲人。房间有个天窗朝楼梯开,所以,深夜里,躺在床上,楼内过来过往的都能听得清晰。

 

  有句话说:一个能做他想做的,不能要他想要的,你认同吗?问一个比较老土的问题,你怎么看待过程与结果,你希望达到怎样的结果?

  李:摄影用来叙事,一直是它的短板。叙事上视频、电影、文学作品,都要比摄影强很多。摄影很难把事情说周全,但发问却是它的强项。回答问题很难,摄影不具备这样的严密、严谨性。但提出问题就简单多了,而摄影的特征就是短小精干,一针见血,所以,特别适合于提问。所以这组照片,我的结尾,就是要形成一个大问号,苏丹人莫利Morley自身的反省、我们国人观看后的反省,为什么中国人和非洲人都这么努力了,他还是要无功而返?

  同时,在时间碎片化的时代,摄影是最能快速表达内容,吸引观众关注、反思的媒介,所以说,现在是读图时代。

 

  你下一个拍摄的主题大致会是什么,已经有了计划吗?

  李:这条宝汉直街很有故事,拍透它就拍透了当下的广州,拍透它就拍透了当下的中国。所以我会关注它很多年。

    谢谢!

  

(编辑:SN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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