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正义，终究也还是正义
陈建阳（左）和朱又平
原来杭州市萧山区城北水泥厂旧址，这里是被害司机的出租车被抛弃的地方。
文 | 郭现中
1995年3月20日，杭州萧山农垦一场附近发生抢劫杀人案，女出租车司机徐彩华被人扼杀抛尸，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8月12日，命案再度发生，在萧山坎山镇，出租车司机陈金江被杀害抛尸路边。这让正在进行严打整治行动的当地公安系统感到迫切的破案压力。
两个月后，田孝平第一个被捕了，因伙同他人抢劫了一辆货车上的两名男子。随后共有17名年轻人接受了问询，最终，20岁的宾馆门卫陈建阳、21岁的饭馆厨师田伟冬、19岁的装潢工人王建平和20岁的轧钢厂工人朱又平被留下。在后来一审的庭审上，田孝平曾承认说，“一半是我指认，一半是公安人员指示我的。”
事实上这5人并不是一个特别熟悉的小群体，王建平曾在他的申诉书里提到他和田孝平只是在一审庭审现场才第一次见面，和陈建阳则是1994年在萧山环卫汽修所做学徒时认识的；陈和田伟冬有亲戚关系，他是在田伟冬的饭馆里见过田伟冬两次，后来也在那里见过朱又平。
但是，当时他们没有申辩的机会，关押在各处的几个人经历的却是完全相同的噩梦。王建平被当作案件的突破口，而田伟冬受到的刑讯尤烈，但始终是零口供。在再审的法庭上，田伟冬的辩护人史君慧也曾激动地说，“如果没有田伟冬的坚决否认，那么今天，陈建阳、王建平、田孝平等人也就无缘站在为他们洗冤的法庭上。作为他的辩护律师，我们为田伟冬感到骄傲。”
一份份认罪报告在此情况下出炉了，但因为互相矛盾，漏洞百出且缺乏最基本的证据，使得侦查阶段格外漫长。过了足足一年，萧山市检察院才首次将该案报送至杭州市检察院，但不久就被退回补充侦查。又过了半年，1997年6月23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才正式受理此案并开庭审理。
但是庭审当天，该案涉及的34名证人，无一人出庭作证；惟一出示的物证，是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而这块被认为是徐彩华遇害案中的凶器连最基本的血迹、指纹鉴定都没有，判决书上也未提及。最像样的证据只是一份证词，据称是一个叫朱富娟的卖淫女作出的，其曾听说，陈建阳、王建平等人杀了一开车的男司机，但这个“朱富娟”消失了。在今年5月的再审中，陈建阳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上述所说的两个人，甚至怀疑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半个月后，法院作出一审判决：田伟冬、陈建阳、王建平被判处死刑，朱又平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唯一认罪的田孝平判得最轻，无期徒刑。此后，除了田孝平外，其余四人均提起上诉。1997年12月29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又改判陈建阳、田伟冬、王建平三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核准朱又平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他们分赴浙江各地监狱服刑，这一关就是将近18年。连最刚烈的田伟冬也放弃了申诉，而是在每年写总结时都提到认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尽可能多的减刑。而他们也确实获得了多次减刑，唯一不同的是王建平，他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申诉，后来因为担心申诉影响到自己在监狱里的表现，不得不通过他人带纸条托父母代为申诉，但均石沉大海，至2005年，极度绝望的他偷偷磨了刀片割脉自杀。
而这在监狱里会被认为是认罪态度不好，于是在2006年被转至新疆服刑。“苦啊，唯一的好处是经常户外劳动，能够看得见天空”，经历过自杀的王建平此时反而增强了求生的欲望，“因为只有活着出去，才能洗刷身上的冤屈。”
奇迹在他们都即将服刑期满的时候姗姗来迟了。2011年7月27日，杭州警方在组织命案攻坚战中，意外发现一盗窃前科人员“项古顶”的指纹信息与1995年发生在萧山的抢劫杀人案现场提取的指纹信息一致。经侦查，杭州警方于2012年12月18日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项生源(即“项古顶”)立案，5天后项生源被抓获归案。2013年1月4日浙江省高院决定对萧山案立案复查；一周后田伟冬刑满释放；不久后朱又平、陈建阳、田孝平、王建平先后假释；2013年6月25日浙江高院开庭再审“萧山案”，一周后公开宣判，认定5人均与两起杀人案无关，同时撤销原一、二审判决的定罪量刑。
“迟到的正义，终究也还是正义”，这是田伟冬的辩护人史君慧在再审法庭上的感慨。一直到前不久，除田孝平外的四个人才分别提交了国家赔偿的申请，他们不急于要钱的原因就在于，“我们不想像之前那些平反冤狱的当事人那样拿钱走人，我们想要一个说法，我们想要那些制造冤狱的人承担他们该承担的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