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影心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

2014年09月22日11:13  品图专栏  作者:大乾艺术  

文|叶枫 

供图|影像收藏家孙连工

  上海,自古便是一片“襟江带海”的土地,须臾离不开河流的滋润。6340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港浦泾浜交错,水域面积就占了近一成。浩淼的吴淞江从太湖倾泻东来,在下游与滔滔的黄浦江相拥,见证了这座新城市在一百五十年间于荒原平野间蓬勃兴起的奇妙历程。

外滩:百年幽梦

  “150年前,当殖民者们踏上上海这块陌生的土地时,就看中了黄浦江的这片江滩。于是,这条曾经是船夫与苦夫踏出来的纤道,经过百余年的建设,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这是现行的普通话等级考试里的一段范文。当学生们用字正腔圆的官方国语一次次地朗诵,也是被教育者一次次地学习表达如何对殖民者的 “暴行”进行谴责。尽管无可否认的是,自1843年开埠以后,这个滨海县城才得依托黄浦江、苏州河为走上了一条以港兴商、以商兴市的发展之路,并在不到100年的时间里,迅速成长为一座屹立于太平洋西岸的国际大都市。

  事实上,这样的发展速度,连最初的奠造者和亲历者都没有想到。

  Keystone视觉公司是一家建基于宾尼法尼亚州的公司,在1905年时,他们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拍摄立体照片的公司,并在60多年间拍摄了丰富的中国场景。图1正是Keystone的一张表现外滩精华——“万国建筑博览群”的照片。

  最左边是大名鼎鼎的“香港上海汇丰银行”,建于1923年,有着标志性的仿古希腊式圆顶。大楼高5层,钢框架结构,楼内设有美、英、法、俄、日等国各种接待室。作为建造者的英国人,曾将其夸为“从苏伊士运河到远东白令海峡”一座最为讲究的建筑。

  紧邻其旁的,是出自同一位设计师威尔逊的“姐妹楼”——中国海关大楼,建于1925年,仿造了英国伦敦国会大厦的大钟式样,有10层楼高,可以俯瞰整个外滩及上海中心区。四周四个钟面,每面都用100多块0.3~1平方米的玻璃拼成,直径为5.3米,装有自动开关的电灯72盏,晚上通体明亮,斗大的数字在几里之外也清晰可见。① 每隔15分钟,钟楼会奏响一段短曲,悠扬深沉,声闻10里。

  在钟楼后边的,是建于1906年华懋饭店(Cathy Hotel),如今的和平饭店北楼和花旗银行、中银南京东路支行,拥有着完备的现代设施,是上海现存最早的一座饭店。如今每晚,你依然可以在此欣赏到老年爵士乐队演奏的三四十年代的欧美爵士流行曲。

  图右侧的“和平女神像”,又名欧战胜利纪念碑,是1924年2月16日,为了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由上海的英美法侨民团体集资在爱多亚路外滩上所建,碑面镌有死者姓名。和平女神伫立于苍穹之下,左手爱抚一战争中失去母亲的孺童,右手正欲按于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的头顶,以抚慰他们心灵中深深的创伤,有一种威严而不失悲悯的艺术美感。神像坐东朝西,从海上到达上海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和平女神像的背影,几乎来此的所有国籍的人们都献上了鲜花,只可惜后来在20世纪中叶的战乱中被毁。

  Keystone在当时激动地配注了文字:“这些外滩建筑的价值完全可以跟纽约或芝加哥的相提并论,而它们中的多数却不过是在刚过去的几年中才建起。”

  正是这样的速度,叫一代人迷醉,才有了1910年生活在浦东的作家陆士谔那部充满想象的小说《新中国》:“把地中掘空,筑成了隧道,安放了铁轨,日夜点着电灯,电车就在里头飞行不绝。”“一座很大的铁桥,跨着黄浦,直筑到对岸浦东。”甚至还预言道,在1928年时,上海就要举办“内国博览会”,也就是被后人所误传的“押中了世博会”。

  不管误传与否,这托于一江滚滚东流水之上的强国梦,到底承载了几代人的梦想。虽然囿于时代和条件的限制,许多梦想没有立即变为现实,但寻梦者依然前仆后继,为着自己的理想而奋力。

世界主义在上海:福州路/爱德华七世大街

  在面积近乎成倍于圣路易斯或波士顿的大上海里,数不清的街道每日都在上演着各种形形色色的活动,映射着当下典型的中国都市生活,但也许没有一条路能像福州路这样吸引外国游客的,它是夜上海乃至整个夜中国的中心,被称作中国的“皮卡迪利大街”(伦敦繁华大街之一)。它也是上海所有男孩子从小就听闻的一个“神圣和卑下”的地方——可以在这里找到你所要的所有文化产品和“野鸡”。 ②

  上海开埠前,福州路原是通向黄浦江的四条土路之一,俗称四马路。自19世纪40年代列强在上海强辟租界起,已有外商在福州路东段建屋设洋行。后大批华人富贾涌向租界,致戏园茶楼、菜馆酒肆竞相峥嵘。如果说,黄浦外滩是20世纪初全中国最接近西方的地方,那么四马路则比任何一个地方更能代表中西交汇。19世纪末,福州路已现今日“文化街”之端倪,报馆书局翰墨飘香,专业的戏班、舞池、影院林立,洋行、布庄、药铺、相馆、烟号、拍卖行也集于此而闻于市。“吃在四马路”的俗谚引无数外地人,来上海在逛过外滩后,必定遛弯去福州路大快朵颐。

  商市的繁荣给许多贫苦的民众带来了工作的机会,轻型的的黄包车成了当时最受欢迎的交通工具。它们经常与自行车和承载着惊人重量的“江北车”——也就是最早的独轮车结盟,汇成一支大军,面对街面上来往的汽车,丝毫不让分寸。华灯初上时,在福州路上乘坐一部黄包车,沉醉于眩晕的光芒里,穿梭在拥挤的寻欢客中,那是最值得游客惊叹的事情之一。

  同样混杂的场景还出现在另一条“爱德华七世大街”上。1914年,隶属于英租界的洋泾浜在英法两国人的共同治理下终于消失,改名爱德华七世大街。但是华洋杂处的景象却依然存在:国药铺开在巴洛克剧院旁,新式小学的学生会去买沙利文糖果铺的点心,教堂里传出的歌颂声和戏院里吊嗓的咿呀声柔揉做一股冲向云霄。陈丹燕在《上海外滩的影像与传奇》中这样描写它:“这是一条寄情于声、光、嘈杂、机会、动感、速度、梦想和稠密教会的大街。来到这里,眼睛里满是物品,耳朵里满是声音,心里满是欲望,脑子飞快地开动,双腿急急向前,近乎于小跑。”

  西方将生活方式贩卖给东方,但上海却创造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主义。也许只有图片作者自己写的一段话最能表达西方人对待这种“扭转性同化”的看法:

  “舒适与奢华的西方生活方式就这样与东方的方式相伴而生。在我们眼里,这种反差壮观之极。在这样摩登但又典型的中国式场景里,所有东西都显得混杂,就如这道路上,黄包车闯进了汽车的大军,又如行人身上衣,兼容着欧式和中式。但最让人惊奇的是,这些中国人目睹着反差,却怀揣期盼,快乐自足地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他们以史为鉴,然后活在当下。过去和此刻就在他们这儿相逢,并且越行越近,最终让罅隙消逝。”

苏州河:桨声并不遥远

  有人说,100个上海人,就有100条苏州河。作为上海的“母亲河”,它见证了上海近代民族工业的发展,也承载着深厚的海派历史文化。想当年,共和国领导人带着尊敬的国宾,登上苏州河边的上海大厦,在露台把酒临风,鸟瞰上海全景,是何等高远的情怀。

  然而,苏州河也曾一度遭受毁灭性的污染和侵害。1963年,苏州河出现了22天黑臭。经过足足二十几年的综合整治,苏州河的水质和周边生态环境明显改善。

  自然生态系统改善了,可承载着深厚的海派历史文化积淀的文化生态系统却没能得到一个应有的保护。21世纪初,上海制定历史文化风貌保护规定时,定了12个风貌区,但苏州河码头与河沿岸区域均不在其列。 ③ 这就奇怪了,眺望大洋彼岸,城中有资格被称作“母亲河”的,无一例外不是打“文化”牌的。

  可以不设保护,但赚钱不能少,苏州河观光游船在2010年开通。听起来是个美梦,事实却不容乐观,且不说开发商在河边开挖的人工港,有部分成了藏污纳垢之处,去年4月,观光线路正式复航没多久,就遭遇了冷落,8艘游船空无一人,等待的船长在无聊中只好一遍遍清洗游船。 ④

  游船在这里“开不起来”,但曾几何时,苏州河上舟楫往还,是上海通往太湖流域的航运要道。行驶其间的平底木帆船,种类繁多,大小不一,仅客货航运木船就有26种之多。而19世纪末出现的火轮客船则把游客送往了苏州、杭州、无锡等多地。追至20世纪30年代,上海进入了经济高速增长时期,与内地来往的船只更加频繁,其中有大批的外省贫民驾船、乘船前来上海谋生。船家来上海后,不少就定居,活动于苏州河上。风雨袭来时,常能看见沿河东段的贫苦船户,借桥洞泊船栖身;而天气晴朗时,船户又纷纷在船上洗衣、晾被。若赶上喜事,船户会用数条大木船链接起来,上边搭个芦苇棚,就成了个占据一半河面的“大礼堂”了 。⑤ 虽然简陋,但也热闹。对于他们来说,一条船就是一个家,来来往往间装了一船船货,也载了一个到处漂泊的家。

  这也许正是为什么游船遇冷的原因之一,新闻里一位游客说:“感觉在乘船看楼盘。”——看的是别人家,独缺少“母亲河”的情感。当然,今天不可能还硬性要求还有“水上人家”,但对于市民,深切盼望着的是海鸥掠面、鱼虾重游,是富有文化内涵的亲水建筑长带,是一条诗情画意的“苏州河”,而不仅仅是闪烁着霓虹灯的一种加速度。

外白渡桥:迟来百年的“出生纸”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尽管儿歌中的外婆桥是虚拟的,但现实中却有一座桥,一个多世纪来与上海朝夕相伴。她的身上印刻了几代上海人的光荣与梦想,屈辱与悲伤。她的名字叫做外白渡桥。

  黄埔外滩和苏州河在外白渡桥相会,为文学影视的灵感拍打出一重重浪花。茅盾《子夜》的第一个场景,就给了外白渡桥:“暮霭挟着薄雾笼罩了外白渡桥的高耸的钢架,电车驶过时,这钢架下横空架挂的电车线时时爆发出几朵碧绿的花……”《新上海滩》的冯程程和许文强在这里约会,《苏州河》的牡丹从这里跳下,《半生缘》的曼桢驻足愁思于这里,《太阳帝国》里的平民逃难经过这里……这座风华绝代的老桥,直把故事传诵百年。

  2007年底,上海市政工程管理局收到一封寄自英国的信,寄件人是华恩厄斯金设计公司。信中说,外白渡桥当初设计使用期限是100年,于1907年交付使用,现在已到期,提醒注意对大桥的维修,且一定要检修水下的木桩基础混凝土桥台和空心薄板桥墩,并随信附上了全套的当初大桥的“出生证明”——含有各种数据符号的设计图纸。铺开图纸,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些图纸依然保存得完好如初,没有一点划痕、皱褶。设计者、审核、校对、绘图人的姓名都一目了然,清晰可见。

  百年沧桑巨变,公司的地址和人员都换了不知多少轮,但“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的信条却从未作古。2年后,外白渡桥经过紧张的维修,向世人宣告寿命又延长了50年,将继续以沧桑而浪漫的风采,点缀上海北外滩的璀璨风景。

  可惜的是,当外人珍惜我们一百年的外白渡桥时,我们自己人却不知道爱护几千年的江、河、海。

  岁月嬗变,日月更迭,大自然每天都在发生着巨大变化,罔顾敲响的警钟,一味使用不知维护,红灯终将在下一个岔路口亮起。

  再听听陈歌辛创造于上世纪40年代,由姚敏、姚莉兄妹演唱的《苏州河边》: “我们走着迷失了方向,尽在暗的河边彷徨,不知是世界遗弃了我们,还是我们把它遗忘。”——这样情意绵绵的“春申小夜曲”的歌词,在如今听来,却是另有一番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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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源》,杨嘉祐,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28

《游走双城》 吴福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

《心动苏州河》,潘真,商务印书馆,2008年

《看东方》,东方卫视,2012720

《上海历史上的苏州河》 郑祖安,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9

 

栏目编辑|马俊岩 实习生|杨云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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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上海 历史 老照片 摄影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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