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私评论：戴建勇的纽约地铁

摄影：戴建勇

文|陈芳菲

　　2014 年下半年，在艾未未的推荐下，上海艺术家戴建勇(Coca) 参与了美国艺术学生联盟为期 3 个月的的艺术家驻留项目。舍弃了新泽西州校园的条件良好的工作室，Coca 和另一位涂鸦艺术家相约着在纽约窝了下来。每天乘坐地铁，Coca 像其他纽约客一样穿梭在地上地下。不同的是，Coca 正在用心，用他的相机观察这个大洋彼岸不夜城市里的人。回想 Coca 在纽约时，我是被“强迫”着在微信里看了三个月的"影像太极拳"。每天打开朋友圈，9 张纽约客的脸都会准时出现。我后来很少点开每张图仔细看，因为知道明天还会有，所以有种毫无道理的倦怠感或者不耐烦。直到他回国了，让我去挑一张片子，我才非常势利眼地回过头一张一张细细审视他一刻不曾倦怠地创作。

　　游荡在纽约的地铁，在必然或偶然中和人群相遇。也许美国是新奇的，但是对于成熟于魔都的 Coca，纽约地铁这种空间应该是城市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四年前做过一套雅思写作题，里面标明了世界较早拥有地铁的几个城市。伦敦，巴黎，纽约。具体数字模糊不清，依稀记得像伦敦地铁那样的岁数已足够人类活两辈子。即使是在新兴的北京，地铁也急速地重构人群的生活状态，成为链接城市的网路，城市的血脉。所以说，我把乘坐地铁的人比作一个个让城市运转的小细胞，你们也不会觉得太奇怪了吧！

　　这个公共空间是极端开放的，摩肩接踵在所难免，每一秒不停地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之中。随着城市的快速节奏，地铁里的人群行色匆匆。曾经看到过一个视频，首席小提琴手的美妙音乐都极难再让人慢下脚步。行人最终的目的就是到达下一个出口。这个空间同时又可以是极度私密的。通勤者在一周五天或者更多的工作日里承担超负荷的工作量，迈步相同的行程，任由城市的发展从这种叫人类的细胞中汲取营养。因为太过匆忙，通勤者往往顾不上他人，更容易忽略他人的眼光。等了好久，两双交汇的空洞眼才会尴尬地回过神来，能够做的就是急速地移开目光，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而假装出来的尊重让对方更觉得无所适从。也许是生活让他们太过疲惫，似乎只有独处时才会出现的麻木和无助却在这个公共空间中暴露无疑。比电影更戏剧化的大悲大喜让人猝不及防，在不经意间被摄入镜头。不同于脸书上广受欢迎的“人在纽约”项目(Humans of New York)，我猜 Coca 拍摄的时候是不会像 Brandon 那样去征求采访对象同意的。据我所知，Coca 的英语也不够流利到去采访他的拍摄对象。如果有翻译，他倒可能会去挖掘那一张张面孔背后的故事。为了增加戏剧化效果。下次乘坐地铁的时候，抬起头，可以让你，我，Coca 窥伺的那个人就坐在这届车厢的尾端。

　　也许我应该问问 Coca 他的名字是从何而来，不会真的从可口可乐上来的吧？上海一直是个和国际接轨的城市，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举着可口可乐的海报女郎可能若是到纽约旅行也会很快适应的吧？摩登的城市本来就有很多共通之处，欲望和困惑什么的。相机代替了 Coca 的眼睛和其他感官。任何一个让他兴奋的点都被记录下来，但是这些照片和在上海或在北京拍的没有什么不同。就像 Coca 自己在微信上取的名字“影像太极拳”，标题不过是从“in Shanghai”变成了“in New York”。他对镜头那边的所有东西都很敏感。在纽约的拍摄不过是从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群体中提炼出他所熟悉的、人性的不同瞬间。地铁的门口，扶梯上，走道和车厢里，中国亦或是美国，这个家伙都可以假装成一个乘客，刺探我的或是其他人的内心世界。毫无羞愧感地、极其兴奋地偷窥城市可以是在任何地方。无论是在哪座城市，Coca 的照片总是有 Coca 的味道在。

　　当找到这些照片的联系之后，我很期待 Coca 本人如何回答拍摄这些照片的意义。但也想给自己一些想象的空间。再重新回顾照片本身，影像太极拳可以被概括为“在北京拍摄”、“在上海拍摄”和“在纽约拍摄”。但是我无法完满地表述出现在照片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有什么样的情绪。纽约地铁的乘客在不经意间泄露他们私密的情绪，所谓麻木和无助的确出现过数不清的次数。但是里面也有发现被偷拍时的戒备，被爱人安抚的欣慰，遇到朋友时的兴奋，看向他人的不屑，还有其他好多我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东西。另外，想要用文字说明一张麻木的脸和另一样麻木的脸有什么不同对我来说实在困难。两张不同的照片就在我的手机上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种体验是非常私人的、观者的，区别于 Coca 导向性的拍摄。照片的不确定性也是其魅力所在。

　　我后来按下了 Home 键退出微信，决定不再跟 Coca 提我那张照片的事情，因为我不知道拿来一张的意义在哪里。这个挑选的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概括的过程。在我看来，Coca 纽约项目不能用一张照片来说明。也许有些人能像罗兰·巴特找到一个触动他们感情的“刺点”而选择一张，但是一个城市和城市里的人不能被浓缩成一张面孔。太多人、太复杂的情感被 Coca 无休止地摄入了镜头，强行概括可以说是一种亵渎。

栏目编辑|迦沐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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