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而非见】旧金山的城市空间

文|新浪专栏 品图 徐锦泉

　　去美国西海岸自驾游，记忆深刻的不是拉斯维加斯或者大峡谷，而是旧金山。微信朋友圈发出后，忽然发现身边不少朋友其实都在旧金山湾区有过留学、工作或旅游的经历。他们纷纷给我推荐那些未曾去过的有意思的街区、商店和博物馆，也有朋友致电说，我用文字和画面发现了他们不曾留意的旧金山的一个个侧面。

　　在旧金山坐Uber

　　开进旧金山城时有点猝不及防，拐过几个繁华的街道，眼前骤然升起一个35度以上的直线大坡，几百米高，车头爬上坡顶的时候，车身挣扎着几乎垂直抬起，司机座都看不到路面，接着连续10来个街区的爬升、俯冲，一身冷汗。

　　前面路口围着一大帮游人，个个端着相机神色兴奋地守候着，所有开进的车顿时小心翼翼放慢了速度。拐进的是九曲花(Lombardstreet)，世界上最弯曲的街道，19世纪20年代的时候设计建造。很短的街区，却有八个急转弯，因为有40度的斜坡，由隔离带隔成的车道，弯曲像“Z”字形，逼车速低于5公里，车子只能往下单行。隔离带上遍植花木，花团锦簇，还可远眺海湾大桥和科伊特塔，如不开车，可顺着花街两旁的人行步道，欣赏美丽景色。

　　在这里开车和停车对外国人来说都是辛苦活，把一拨小伙伴送到另一个酒店后发现自己回不去了，随身带的Wi-Fi盒子没信号了，一阵手忙脚乱，副驾阿卢还跑去旁边的中餐馆打听路线。最后还是靠着手机的4G漫游和自带google地图，摸了回去。路不熟，就怕犯规，因为上海驾照没公证过，怕麻烦遭遇警察。美国规矩是车必须让人，过十字路口，路面有Stop显示，无论有无人车横穿都必须刹车停一下观察，而不能紧随前车。

　　停车场不少，但过夜价格一般在25-50美金不等，我们住过的酒店是65美金。路边乱停是不行的，街沿的黄线、红线、白线，明确指示了哪些能停、临时停靠，还是根本不让。旧金山斜坡多，路旁停车司机都会把一侧前轮，横过来倚着街沿，以防下滑。

　　越怕啥，越来啥。为了省钱，我们把车停在了旅馆旁马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吃完午饭回来惊愕地发现，雪佛兰SUV的左侧后车窗被砸得粉碎，我的背包已经不翼而飞。街边居民告诉我们，刚才有两黑人后生，开车过来，砸窗拿行李，然后快速离开。同伴于是拨通了911报警电话，我们不放心又去了警局，大概这种小案件太多了，一位面目慈祥的老警察提醒我们最好线上报案，流程相对简单。

　　我开始步行在旧金山的大街上，城市中心区域并不大，走走也就是2、3公里，当然上上下下爬坡，顺便看看风景。晚上基本安全，但几乎每个街口都蹲守着一位以上胡子拉渣、衣衫邋遢的黑人流浪汉，他们一般比较平静，即便乞讨也不太纠缠，但晚上我在渔人码头附近街区遭遇了例外。不远处，男声咆哮，砸碎瓶子的巨响，有人影快速冲过了马路。形势不明，我拦下路旁一辆路过的的士，落荒而逃。

　　雨中的旧金山有点寒意，我打开了手机上的Uber，5分钟后，一辆福特停到了面前，干练的黑人Uber司机。1.5公里打的，需要10美金，而Uber1.8公里只要5元多美元。便宜来自于拼车，真正和其他乘客拼，这次的拼车同伴叫Elizaveta，这位金发美女名字不是我问的，是系统告诉我的。我的终点是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洋美女中途先下了，我的手机App又在显示，下一位拼车同伴在寻找中.....。.

　　旧金山：青年旅馆和城市文化

　　住万豪付出65美元的停车费后，决定和年轻人一起搬到附近的青年旅馆。住连锁商务酒店你永远不会看清楚，身处的城市长啥模样。

　　阿德莱德旅馆在旧金山是一家知名度挺高的一星级旅馆，处在市中心一个小弄堂里。40多美金可以在6人房租到一个高低床的床位，当然需要使用公共浴室，也有双人标间。再好点就是街对面的两家不同品牌的姊妹酒店，我们住的那家差不多有二星级水平。我和阿卢住了一间4个床的家庭房，里面其实是左右两间，我们各把持一间，算是套房享受了。

　　刚进房间，前台小伙就来敲门了，原来老式的铁栅栏电梯，出来后要手动把两层栅栏拉好，否则就停运了。说是小旅馆，但老房子的细节还是让你舒服。木制楼梯和楼道的地毯很精致，裸挂在墙上的消防水龙带像艺术品。在上海估计很快会被改造成昂贵的精品酒店。

　　和上次去新西兰住的青年旅馆比，这次偏商务了，不仅有背包族，也见衣冠楚楚的白领。青年旅馆无论条件多简单，必定有不错的公共空间，舒服的沙发、电脑和畅通的Wi-Fi，是吸引年轻人的利器。老外住客们更open一些，索性三三俩俩蹲在地上抽烟、聊天，弄堂里的狗也跑来凑热闹蹲一边。

　　而我喜欢隔着窗户看街对面的消防梯，旧金山的楼大都不算很高，鳞次节比的楼宇，外挂着色彩各异的金属消防梯，给城市增添了工业革命时代的秩序感和节奏，剥落的油漆又昭示着岁月的沧桑。和欧洲城市相比，经历过1906年大地震的旧金山，500多条街道、近3万栋建筑被毁，历经10年几乎重建了一个新城。那一架架消防梯，在楼墙上很像一幅幅装饰画，透着独特的韵律，像在吟唱一首美国往事。

　　一个城市的空间运筹和建筑肌理，比如墙上的壁画风格和水平，大致能判断出这个城市的文化脉络。早晨冒着小雨步行到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不幸看到的是被大块画板包裹的红褐色建筑，改建两年明年开馆。只得改坐Uber，赶去2公里外的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那里陈列着1万7千种来自于中国、印度、日本、韩国不同历史阶段的各种佛像、绘画、书法、珠宝等艺术品。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是全美最大的亚洲艺术收藏中心，成立缘起于一位芝加哥大实业家的大量慷慨捐赠，他同时开出了条件，旧金山市政府为此成立了三亿美元的亚洲教育基金。

　　一楼的当代艺术品陈列，来自于浙江中国美术学院毕业的一位画家 Zheng Chongbin 引起了我的注意，中国水墨画的笔触，但画风的视觉冲击复杂而又奇异，像是某种宇宙观和哲学思考的呓语。他在著名的旧金山艺术大学读的研究生，以后在两地都设了画室，但作品基本完成在旧金山本地，Zheng在视频里说这里安静，有思考空间。

　　画家Zheng的跨文化艺术生涯不是孤例，旧金山事实上已经成为美洲和亚洲文化交融的桥头堡。旧金山85万居民中，华人占了18万，为西半球最大的华人聚居区，仅次于纽约，包括本任市长李孟贤。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每年涌入加州的亚裔移民超过10万人。与过去的移民劳工不同，如今的亚裔移民受教育水平更高，他们不再聚集在传统的华人聚集区，而是分撒在各个社区。特别是包括硅谷在内的旧金山湾区，亚裔移民是拉丁裔的三倍之多。

　　而对母国文化的情结，使得这些跨文化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社会精英，不遗余力推动了旧金山湾对亚洲文化的研究和重视。雅虎著名的创始人杨致远夫妇长期热衷收藏中国字画，并捐出了许多珍贵的中国艺术品，亚洲艺术博物馆现任馆长许杰来自于上海，原来就在上海博物馆工作。位于太平洋西岸的旧金山湾和东岸的亚洲文化心有灵犀，早就超越了地缘的因素。

　　旧金山几天行程，本来想去湾区内的恶魔岛游玩，那是1963年才关闭的联邦监狱，四面悬崖环水。《肖申克的救赎》，以及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中的“魔法监狱阿兹卡班(Azkaban)”，都多少借鉴了此片的故事。1996年肖恩·康纳利的《勇闯夺命岛》，其中的恶魔岛场景，让影迷们记忆犹新。但当地朋友老李强烈建议去看看红杉树国家公园，热心的老李来自上海，到美国已经30年了，每年都在旧金山和上海两地兼顾生意，他自告奋勇担任我们的导游。

　　我们沿着一号公路的海岸线北上，一路上开着一辆旧皮卡的老李，很乐意和我用上海话讨论，作为装修承包商，老李依然十分关心环保。一个城市最大的文化不仅在于艺术表演和艺术品，而是它能否处理好城市与环境、历史、自然、生命的关系。

　　据说那个年代旧金山在大兴土木建设的时候，滥伐林木的现象比比皆是，有个人出来劝阻，大家望着满山遍野的红杉林不以为然，很多年后，山上的许多珍贵林木被砍伐不少，但有一块区域却神奇地保留了下来，那是方圆200平方公里的辽阔森林。当年劝阻未果的人买了那片土地，生后无偿捐赠给了政府。高达百米，寿命最长达5千年的的红杉林纪录着美国西海岸自然的历史。

　　城市内在的环境问题之一就是人和城市空间的关系。从阿德莱德旅馆去渔人码头和市政厅、亚洲艺术博物馆等地标区域不超过3公里，如果时间不赶，我们出门可以惬意地步行。因为旧金山市的城区面积本来不大，而周边一堆大大小小的城市，包括湾南的硅谷一带构成了旧金山湾区。这里是全美人均收入最高的区域，拥有斯坦福、柏克莱分校等世界级研究大学，5个国家重点实验室。散点开花的城市发展理念和中国摊大饼似的城市发展模式形成了鲜明对照。

　　能否从“阿德莱德旅馆”走进一座城市，在当下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中，这似乎是一个隐喻。身处闹市，无法“散步”，大而无当、千篇一律，城市依然是归不得的家园。

栏目编辑|马俊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