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的记忆】侯登科的四万三千张底片

2015年05月26日15:04  品图专栏  作者:摄影眼  

口述|彭祥杰 撰文|可以

  导言

  那个名字最响亮的人,很可能是最陌生的,比如某个伟人、明星、或者你自己。在中国现当代摄影史上,侯登科就是这样一个人,随着2003年2月3日,他的人生和他所钟爱的摄影事业的终止,异化就已经伴随着这个响当当的名字,时光流逝,对于后来者而言,这个名字再也不会被感受到如亲历者那样的鲜活有趣。然而,从他离世到今天,12年已经过去,仍然有一群人,在以这个名字的名义,无私的为侯登科未尽的事业而努力,这其中,或许不仅仅包括那些真挚的友情和亲情,还存在某种对摄影、对这个世界共同的理想和追求,而这个,才应该成为我们重提侯登科,重新审视他作品的意义吧?

  2010年7月4日,酷暑难耐。受“侯登科纪实摄影奖”组委会和理事会的委托,我与时任谷仓当代影像馆馆长的刘劲勋在西安汇合后,一同前往郑州河南省摄影家协会主席于德水老师处,这次行程为期一周,主要的目的是要从侯登科一生作品中,挑选出200张作品,待暗房放出照片后,回赠给谷仓当代影像馆对于“侯登科纪实摄影奖”的百万资助。

  对我而言,再一次翻阅这些熟悉的影像,我心存忐忑,感慨万千。跟侯登科相识相交的十多年,伴随着这些底片,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眼前。

  

  侯登科这一生里,一共拍摄了4万3千张底片。从1990年底认识老侯之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他的暗房看他冲底片、放照片,有时候一两个月没去了,他就会给我打电话,说祥杰你要不要来看看,帮我显个影或者干个别的什么。我跟他学摄影,不是属于学校里那种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实际上更像是传统意义上师傅和徒弟,这其中既有长者对于晚辈年轻人的亲情,又有朋友一般的友情。现在想起来,他其实并不是真的需要我帮什么忙,就只是两个人一起放照片,一起讨论,会有乐趣些,一个人放底片的话,他会觉得无聊。

  老侯的所有底片都是自己冲洗放大的,那时候用的最多的是国产的公元相纸,大光纸,暗房还有个大的滚筒上光机,为什么我对侯登科的暗房有兴趣呢,你知道那个年代——不是哭穷啊,呵,前两天有人在网上说我爱哭穷——而是那个年代,老侯在西安铁路工程公司,他是这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之前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宣传部的部长,还有企划部的部长什么的,他有条件利用国企的资源,建当时国内很好的暗房,相纸啊很多材料都可以报销,不花钱,我也可以拿我的底片去他那做照片,当时我都没有暗房。

  我帮侯登科放照片只有一次,是在老侯癌症病发了以后,大概2002年秋天的时候,好像是王征他们联系了一个在台湾做大陆摄影家的展览,需要用8×10的照片电分后来打印,那次是我去临潼他单位那个暗房做的。做照片的时候老候身体已经很不行了,但是他还是坚持在暗房里看,看我做出的每一张照片的影调,然后提出意见,我再重放。

  整个90年代,我都是按照侯登科教给我的方式来保存底片的,就是把底片都剪断,分别装到底片袋里,然后压出小样,直到后来我才觉得我跟侯登科学的这种保存方式,并不是很专业,又换了新的方法来整理和保存自己的底片。

  我现在有了自己的暗房,在西安也算是非常专业的,但我使用的放大头,还是当年老侯做作品的那个放大头。他去世以后,他夫人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把侯登科当年穿过的摄影背心,和暗房里能拿走的放大镜头、显影罐这些都给了我作纪念。

  

  2000年1月,一个大雪天,老侯的《麦客》出版,拿到成书,他很高兴,他说你请我吃顿饭吧,我就请他吃了一顿肯德基,有汉堡包,还喝了一杯咖啡,然后我俩一起坐汽车从城里回到临潼他单位。到了单位,他送我一本《麦客》,说你从中选一张我的照片吧,做个纪念,我就挑了火车上那张,火车飞驰,一束阳光打进镜头,麦客们静静地坐着、躺着,不知道前面的路会是什么样子。8月,当初做画册时电分制版的那批照片回来,他就把那张送给了我,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签字的具体意义,更不知道市场是怎么回事,只是随口一说,签一个吧,他就顺手在照片上签了个名字和日期。

  除了《麦客》这张,老侯去世那会,我手上大概有十张左右他的作品,后来陆续送出去几张。有一张一个妇女抱个孩子走在群山之间路上的作品,李媚非常喜欢那张作品,但是那张没有签名,后来北京有个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教授,他跟我在网上谈了几天侯登科,我觉得谈得非常非常好,把我一激动,我说我送你一张侯登科的作品吧,就这样送出去了。还有一张《牧羊人》,我特别喜欢,但后来杨延康来我家,强行拿走了。现在我家里侯登科的作品有签名的只有四张,其它还有三张是没有签名的。

  《新帽》应该是这几张作品里价值最高的,它是当年侯登科参加《大众摄影》月赛获奖作品的退稿,后面不单有签名,还有作品名称、单位、联系电话之类,完全是按照比赛的标准填写的。这张是他的成名作,甚至他去世后,大家给他开追悼会,写给他的挽联也是用他的作品来连的,具体什么词我有点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有一句说新帽出征什么的,就是说强调《新帽》这张是他的成名作。

  侯登科对《大众摄影》非常有感情,包括我自己,我从1991年开始拍照,直到1998年,我才第一次在《大众摄影》上面发表《流浪大篷》那组作品,当年还是侯登科给写的文章。这个杂志不管是对侯登科还是我自己,真的是我们起步的时候非常重要的一个杂志。

  我们交往中他送给我这些作品时,中国的摄影市场还没有成型,那个年代没有人买照片,也不知道照片能卖。侯登科去世之前,台湾的吴嘉宝老师提醒我,让老侯大量地在他的手稿和他已经放过的照片上写字,写什么都好,签名,我还跑去把这个事情跟老侯讲了,但当时老侯把我骂了,他不认为他会很快离开这个世界,他觉得他在治疗,有活下去的希望,等他真正认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我现在手上这几张照片,是侯登科仅存的非常珍贵的原作,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挂在中国摄影博物馆,我会捐赠,在这个过程里我不会拿一分钱,我觉得它们应该挂在那里。两年前,《侯登科全集》一书资金筹集出现危机的那个时间,《新帽》这张我不是在微博里开玩笑说要卖掉吗,后来确实有国内的收藏家说愿意出五十万来买它,但是我不敢卖,我真的不敢卖。

  

  2003年元旦,阳光照进屋子,暖气很足,老侯穿着王征从宁夏弄来的一件古怪的羊毛棉袄,盖着被子,还披着羽绒服,可他还是觉得冷。李媚和于德水坐在老侯的床边,不时低声询问,确认他移交的作品中的一些细节,我站在旁边拍了几张照片,眼泪止不住掉个不停。我们三个人收拾了侯登科所有的文稿、底片,打包、装箱,我记得是七大箱,七纸盒箱子,然后都发送到李媚的北京家里,一个月后,老侯就走了。

  差不多就是老侯知道自己病情无法逆转之后的那个时间段,他表达了想做摄影奖这个愿望。他性格、内心其实非常复杂,他的顾虑很多,他不知道他的这些作品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他也不知道中国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可他又非常看重这些作品、这些底片,按当时中国的情况,即没有美术馆又没有机构会以一个比较高的标准来接管这些东西,只能通过友情来委托李媚、于德水,来完成这件事情,但即使是李媚和于德水,也无法判断未来会是什么样,不知道这个事儿能不能成。

  要做摄影奖,能想到的办法,自然还是那些作品。《麦客》毫无疑问是侯登科一生摄影实践的一个顶峰,也是他那4万3千张底片中真正以专题方式拍摄的,有若干年积累的一个作品,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些,比如说计划生育,比如说民工进城打工的底片,但这些在《麦客》面前,都不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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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侯登科 摄影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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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作品,很多是在战争环境下,在炮火纷飞、山路崎岖、气候恶劣的条件下拍摄的,这就需要作者有大无畏的勇气和智慧。

会停办,财力不济是最大因素;体会最深的则是——圈内人只关心自己会不会被介绍,对买杂志却不大有兴趣。

《中国好莱坞》深度思考性摄影也许是其探索新闻摄影的一个方向,影像看不出来有多专业,但视角独特,通过平实的画面让人思考。

这是两位老者的最后一次见面,虽然此时两国已交恶有年,双方的军队也都在厉兵秣马,但照片里自然流露的亲切与欣悦,却不能不让人想起那久违的“中苏蜜月”……

它是一个自然状态,像种子撒在地里,自然生长。我爱这片山丘。我可以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直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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