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则老实告诉她,一心只记挂着左胸口袋里的五十张底片,觉得我对不起它们的作者小方。
李媚和于德水坐在老侯的床边,不时低声询问,确认他移交的作品中的一些细节,我站在旁边拍了几张照片,眼泪止不住掉个不停。
照片可以用来发表,照片可以参赛获奖,照片可以带来功利,因为职业摄影人是靠摄影养家糊口的,生存是第一要务。
我们生活的诗意之美,可以到远在天边的地方读取。那里有镜子,能看到想要的自己。
老余戴上墨镜,吞咽了下口水,左右努动腮帮,然后,努力挤出一张左右不对称的笑脸。
文|新浪专栏 品图 阮义忠
《摄影家》杂志的内容能够如此丰富,实在是要感谢编辑顾问们。布莱恩・坎贝尔在英国看到任何好展览、好书,总会立刻传真告诉我,不是提供作者们的详细联络数据,就是亲自出马采访。他在伦敦逛书店,发现《巴尔干人》摄影集,立刻向我推荐了尼可斯・艾科诺孟普洛斯。
而我们之前介绍过的摄影家迪扬・沙南,大概是太喜欢这本杂志了,作品发表之后并没有跟我们中断联系,反而进一步展开新的合作关系。每隔一阵子,他就会寄来一些心仪的摄影家作品,挑选照片的眼力和品味令人激赏,对其他摄影家付出的关心也令我敬佩。在第29期,我一口气介绍了他推荐的三位摄影家:柏纳・普鲁索、亚伦・麦可温尼以及葛莱蒂・泰森。
趁造访巴黎时,我当面邀请他担任编辑顾问。记得那天晚上他带我们夫妻到一家餐厅吃“全巴黎最好”的烤羊腿,三人足足喝了两瓶玫瑰红酒。聊些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可是他微醺的脸庞、开心的表情至今依旧会随着他的名字浮现脑海。
希腊摄影家尼可斯・艾科诺孟普洛斯(Nikos Economopoulos)自1990年开始拍巴尔干半岛,1995年出书。我们在此介绍的正是他5年的拍摄心血。从著名专栏作家尼可斯・康斯坦达拉斯(Nikos Konstandaras)对他的专访,可了解巴尔干半岛为何纷争不断。
“巴尔干半岛上有令我感动、让我觉得美好的事物,显示热情。不过,这种热情也有双重本质。一方面,它让你变得爱交际、好客、对陌生人不设防,让你活得更轻松,胜过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纽约。另一方面,他也让你见识到极端的仇恨,波斯尼亚的种族净化运动就是因此而起。”
对艾科诺孟普洛斯来说,这就是巴尔干的实质,也说明了在巴尔干半岛上发生的种种事情。那是该地人民的一个特质,表现出来非正极富得异常强烈的热情。
在这个半岛发生过上千场的战争,地图改了,人来了,互相融合又彼此隔离。局势一变再变,君主易人,宗教信仰也改来改去。阿尔巴尼亚人的宗教信仰改过三次,从天主教变成回教,由回教变成希腊正教,再改为天主教。
在谈到存在于民族、兄弟之间的暴力时,摄影家认为,这个地区的人有一种激情,使得世仇现象直到今天依然存在。在20世纪九〇年代,他去阿尔巴尼亚的北部时,发现当地人会全家足不出户地在家里躲上两、三年,甚至五年,只因为某甲杀了某乙。
有两个年轻人,分别是17岁和18岁,一个以自己的祖父在五十年前揍过另一个人的祖父这件事来嘲笑。结果,后者拔出枪来杀了他。梁子一结便持续好几年,迫使一百五十个人把自己锁在家中不敢出门。
“我觉得巴尔干半岛上普遍存在着一种非理性的情感。我经常会被巴尔干人气得掉头就走,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他们,不愿跟他们再有任何瓜葛。可美妙的是,过了一阵子我又会开始怀念他们,于是又回去了。“
他坦诚自己一直在为这种两极的情感寻找合理的解释,逐渐了解到,这叫巴尔干的矛盾。在这个地区,从政治、文学、社会、历史以及传统上到处看得到这种例子,比如说,三个朋友坐在一起喝啤酒,情同手足般地互相拥抱、亲吻、合唱。然而,突然之间,他们却会因为抢付账而剧烈争执,甚至拔刀相向。这种巴尔干的矛盾情感正是他想透过照片来传达的,试着把构成这个矛盾的因素拼凑起来。
相对来说,柏纳・普鲁索(Bernard Plossu)的作品却呈现了一个梦境般的世界。他在还不满二十岁时,便找到了自己的主题、风格以及看待现实的方法,作品具丰富的原创性而且让人一看就认得出来。
迪扬・沙南特地为文介绍这位他相当喜爱的摄影家,笔触充满诗意:“沙漠风光、砂石路的交叉口,近距离拍摄的亲人面孔、不知名的过路人做了一半的势,在不知不觉中提供了纯属视觉魔法的片刻。柏纳・普鲁索在轻微的颤抖之下拍摄这些主题,彷佛是在为自己留住(虽然是如此轻柔的)那些日常生活快乐片段而感到抱歉。”
自修学会摄影的爱尔兰摄影家亚伦・麦可温尼(Alen MacWeeney)曾于1961年当过理查德・阿文东的助手,1967年出版过一张唱片,收录了爱尔兰吉普赛人的歌、音乐及民谣。《汀客》(Tinkers)系列是他花数年时间记录的爱尔兰吉普赛人的生活与文化。除了作品本身,摄影家对拍摄过程的描述也引人入胜:
“这些游牧民族在讨生活之际,藉由马匹或汽车拖拉的蓬车四处游历,住在帐篷或临时搭盖的遮棚里。他们拥有自己的语言、传统和习惯,其充沛的丰富性会让他们那些住在房子里的邻居大吃一惊。不论是音乐、故事或者神话,他们从充满魔鬼、巨人与鬼怪之地下世界的纷乱复杂里,得到无比的快乐。”
据麦克温尼的访查,“汀客”是古字,原指以铁锤敲打铁皮所发出的声音。这群人很可能是源自跟着克伦威尔的军队一起旅行的铁匠。从表演马戏、收集废铁、羽毛或旧衣服到卖马、算命、说故事和演奏音乐,他们的生活方式及行业有很多地方跟欧洲的吉普赛人极为接近,但洋铁匠的身份(制造锅、盆、搅拌桶、乐器)倒是不同于一般的吉普赛人。
“拍摄的时候,我并没考虑美学问题或有其他企图。事实上,这些照片是不知不觉地完成的,当时我唯一想到的是,自己何其有幸能亲眼看到爱尔兰吉普赛人生活的粗糙之美,伴随我的是他们的生活故事以及想象与传统。”
在巴黎工作、生活的葛莱蒂・泰森(Gladys Tison)从童年开始既对这个神奇的世界展开长期的探索之旅,每张照片都有如一场戏剧般地独立而清晰。迪扬・沙南认为,无论照片的背景是外在现实或刻意设计,葛莱蒂让我们透过孩童般惊愕而严肃的眼睛莱看这个世界。
鲁道夫・克林吉佛斯(Rudolf Klingelfuss)出生在瑞士,从小梦想着到中国。“小时候邻居那些身穿牛仔装的男孩个个想去美国,只有我梦想去中国。当时我对中国的了解也仅止于:那儿有一座长城,人们穿着一样的蓝衫或者黄色丝绸长袍,两手藏在长长的衣袖里。年复一年,在我的想象里,中国成了一块神圣的领域。”
然而,当他在1987初踏这块土地时,却发现一切跟想象中大不相同,每件事物看起来都是那样的肮脏破烂,到处喧闹吵杂。“惊惶之下,我开始拍照,以便保留我看到的一切。不过等到后来我对中国有了认识的时候,这些照片便成了一桩恋情的回忆。我是受过训练的专业摄影师,然而我在中国拍的这些照片却不是以专业态度去完成的。我并没去‘收集’或‘猎取’这些照片,只是‘碰到’它们。当我逐渐丧失洞察力时,我开始拍摄‘看到’、而不是‘期待’的东西。”
克林吉佛斯自己也没想到,回到欧洲后,他却开始对中国思念不已,于是从1989年起又展开了长达一年半的神州之旅。这里呈现了他三十年前碰到的中国。在看他作品的同时,我们或许会想,若是他今日重返中国,震惊、迷惑的程度,怕是更胜从前好几倍!
在本期呈现给读者的,正是现实与梦境,粗糙与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