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逆旅】法国摄影遗产保存局

2015年04月07日19:10  品图专栏  作者:阮义忠  

文|新浪专栏 品图 阮义忠

  近年来,在大陆各省举行的摄影节、摄影比赛与摄影奖等等,热络的情况可能举世罕见。然而,大部分的展览作品都是激光输出后裱在板上、墙上,有时于户外风吹雨打太阳晒,作品展完也就废了,下次展览再重新输出,对摄影原作的概念并不在乎。

  这就让人不得不羡慕法兰西这个文化大国了,政府有文化部直接管辖的摄影单位,每年编列预算,赞助全国大大小小的摄影展、摄影节与摄影活动。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个“摄影遗产保存局”(Mission du Patrimoine Photographique)。这机构不仅在世上独一无二,更是该国政府由来已久的一个文化政策。

  1839年,法国政府买下达盖尔摄影法专利,以便让全球人都可学习此项技术。1851年,身为政府古迹监察人的小说家普罗斯佩・梅里美(Prosper Merimee),委托当时最著名的五位摄影家负责“摄影制版局”进行记录计划,并开始直接购买重要摄影家、工作室,如纳达尔、阿杰特以及雅顾摄影工作室的底片予以保存。到了一九九〇年代,他们的收藏已达六百万张。

  这个机构的主要工作,就是保存摄影家捐赠的作品,并使之传播于世。除政府每年固定拨给的经费,他们也办活动、展览、出书。保存局拿到摄影收藏品后,第一件事就是分门别类,制作清单,一丝不苟地照着所有遗产级档案规则行事:防酸纸套、电镀铝盒、有温湿度控制的暗房。

  摄影遗产保存局的局长皮尔・彭侬(Pierre Bonhomme)表示,摄影家把作品托付给他们的最大的原因是,认为自己的继承人对摄影不感兴趣,也没那个能力处理他们留下的作品。“这些摄影档案代表我们摄影遗产的各个层面,考虑不只是美学上的,还有记录的质量,希望能包括所有不同的摄影派别。”

  彭侬先生在阿尔勒摄影节上看到我们的杂志后,主动找上法兰克・霍瓦,表达合作的意愿。透过他和局内同仁的大力帮忙,《摄影家》杂志得以把法国众多摄影遗产之中不成比例的一点点,公开于第13期。最让我感动、兴奋又荣幸的是,在此刊出的安德烈・柯特兹(Andre Kertesz)彩色作品,是全世界的首次披露。

  柯特兹从五〇年代到过世,共完成了近一万五千张彩色照片,这还不包括拍立得的部分。他并非偶而拍些彩照消遣一下,而是例行的,不曾间断地拍了三十多年,更于1984年毫无保留地把这一系列作品全数捐给法国政府。

  彭侬认为,就柯特兹的整体作品而言,他的彩色照片和黑白照片应该是地位相当的,不应该视为较无价值。“他要真觉得这批作品毫无意义,会早就把照片给扔了,因为在管理分类自己作品这件事上,他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柯特兹曾说,对他而言,色彩是新浪漫主义;彭侬强调:“柯特兹在色彩里找到了新的视觉享受,新的现代风。色彩引导他踏进另一条欲望和喜悦之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滋味。他知道色彩已经纳入现在和未来的摄影;他相信色彩。是这一点让他甘于冒险;他的同侪之中,没有几人能如此!”

  雅克·亨利·拉蒂格(Jacques-Henri Lartigue)也是在生前便捐赠了他的所有作品。《摄影家》本期发表的作品,是他于1930-1931所拍的情妇荷内(Renee),配文通篇为他情意绵绵的日记。当时的拉帝格36岁,初见就被荷内迷得一塌糊涂:“春天从来就没有这么香过⋯⋯由侧面看,她简直就像个小黑白混血女郎,只不过鼻子纤细笔挺。她擦了浓浓的香水,可是吻她的时候,我又发现了昨天注意到的,那股无以名状,像小动物、又像土著女孩的气味⋯⋯”

  尤金・阿杰特(Eugene Atget)也是够传奇的了,之所以被世人注意,还是因为他的邻居曼・雷(Man Ray)于1926年跟他买了将近五十张照片,将之介绍到一份超现实杂志上。阿杰特于1890年开始以摄影为职业,创作时没有任何野心,完全出自内心的需要,宁愿别人注意的是他的照片而不是他个人,也因此多半不会坚持在出版品上提到自己的名字。

  1897年,他开始有系统并完整的拍摄巴黎。街景、市集、运输工具、小零工、塞纳-马恩省河的堤防构成了《巴黎风光》和《巴黎旧貌》系列摄影集的主题。对本土价值强烈的执着促使他继续那充满诗意的调查,建筑物、阳台、庭园、古井、喷泉以及壁炉都是他描绘的对象。直到今天,他的《旧巴黎之艺术》依然是艺术家、编辑、图书馆及博物馆馆长们极为欣赏的收藏。

  “阿杰特的照片抽象而不刻板,浪漫而不夸大,观者有各种不同的诠释。”彭侬认为,他对沃克·伊文思(Walker Evans)的影响或许是最重要的:“伊文思承认他不愿意看太多阿杰特的照片,原因是他自己的风格与阿杰特的太接近,在面对阿杰特如此有力壮观的风格时,会自忖不如,同时也有一丝畏惧。这番表白可视为他对阿杰特的赞美。”

  除了赫赫有名的纳达尔父子菲利与保罗(Felix Nadar、Paul Nadar)的作品,本期也介绍了布鲁诺・赫基亚(Bruno Requillart)于1977年拍的凡尔赛宫。此外,就是举足轻重的雅顾摄影工作室(Studio Harcourt)收藏。

  这家创办于1934年的工作室,堪称是巴黎有史以来最著名的肖像摄影工作室,开业四年后,已有“欧洲独一无二”之誉。整个工作室像座剧场,所有布景、摆设都华丽无比。到雅顾拍照等于跻身名人堂,知名作家、画家、歌剧和流行乐歌手、演员和舞蹈家大大提高了工作室的名声,而照片里所呈现的永恒青春,也让这些人成了令大众向往的典范。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于1957写道:“在法国,凡是没被雅顾摄影工作室拍过的人,都算不上是演员。”他特别指出:“对年轻演员而言,到阿库照相是一种入行仪式,那张照片是技艺高超的凭据,是真正的职业证明。”

  彭侬指出,法国政府分两次购买了雅顾于1934-1979年,1980-1991年间的肖像档案,所收藏的四百万张底片内包括近三十万人,其中有两千多位背景各不相同的名人:“时至今日,我们仍然看得到这些昨日的偶像,实在是很大的福气!他们是法国的荣耀。”摄影的可贵之处,就是能为每个时代如实留下痕迹,这也是最需要我们共同维护的特质。

  编这期杂志,最过瘾的就是寄来的稿子都是用原底片放大的,手上摸的每张都是原作,只差没作者签名。捧着那盒沉甸甸的影像,心里真是激动!虽然刊登的都是别人的作品,但感觉都像我的小孩一样。读者看得到我的编辑功力,看不到的是我去督印,和着衣服睡在印刷机旁。

  杂志印好,再将每张作品一一寄还。那个年代,寄个稿件还需要保险,现在所有影像都是在互联网上转来转去,省时省力,但接到作品的那份感动也淡了,东西还是必须亲手触摸到,才会暖在心头,难以忘怀。

  可以想见,大陆的摄影活动在未来只可能更多,但文化并不是靠一场比一场大的盛宴积累。法国摄影遗产保存局对影像的尊重,对原作的重视,对摄影家的保护及推广,值得世上每个国家的文化部学习。

栏目编辑|马俊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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