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逆旅】音乐之逆向

2015年01月27日11:03  品图专栏  作者:阮义忠  

文|新浪专栏 品图 阮义忠

  《摄影家》杂志满周年后,我们试着辟出小小篇幅刊登摄影理论文章,没想到日后促成了一本法文书的诞生,作者正是杜杰德先生的助手费德利克・吕帕(Frederic Ripoll)。他爱音乐、在唱诗班担任男中音,会拉手风琴,曾花光储蓄跟路边一位游唱歌手买了一把古董手风琴。因为他的推荐,我才认识了科西嘉岛的复音音乐以及巴斯克的弥撒祷歌。

  这位眼神忧郁的帅哥曾想出家,在普洛旺斯某座山上的修道院待了两年后还俗,对世间之事不太热衷,谈什么都会愈来愈形而上。老伴表示,帮我翻译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因为费德利克说的她完全不懂。但光凭几个关键单字,我就明白这位仁兄谈的是啥。因此,当他问我敢不敢冒险,在我们杂志发表他对摄影的思考时,我一口就允诺了他:“你就放心写吧,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他将专栏名取为“音乐之逆向”(la musique à l'envers),因为音乐抽象、摄影具象,两者之间有如存在状态的两极,就如同“空”跟“有”。总共登了一年六期;内容本来就硬了,翻译更是费事,因为他用法文写,而我们是中、英文对照的刊物,得先找人翻成英文,再从英文翻成中文,后来干脆把法文也印出来。这也是我们杂志唯一存在过的三种语文并列栏目。

  每篇的题目都像论文,本期刊登的是第二篇,叫做“摄影与哲学暗礁”(la photographie et les ecueils philosophiques):

  “我们永远不会停止对摄影产生新的疑问,因为我们不会停止对真实的疑问。我们得承认,摄影实在是件怪东西。它究竟是不是个“东西”?我们能不能说它是对可见之真实的“活体解剖”,既然它的确是“活的”,而且是“取之于活生生的现实?摄影的影像表面看似静止、毫无攻击性,然而却饱含生命的悸动,或更精确地说,饱含“意图”。就像克罗代(Claudel)十分恰当的说法:一个“为吾等注意力所呈现的意图”。

  一张照片也是一个影像。从物质来说,它的生命是抽象的,从形式来说,是具体、真实的(此处物质与形式皆从属托玛斯主义之涵意);因此,它是一个影像或符号。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说得很精道,是“最坏的一种符号”,他的特质完全取决于它的意图。

  在这种意义上,它的操作以及作为一种被感应且被传递的东西,都会遭遇很多暗礁。但只有那些大摄影家能意识到此。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摄影爱好者,他们在心里、在暗房默默从事,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发觉他们的作品……“

  专栏反应两极,喜欢的人觉得好久没看过如此有深度的影像探讨,不喜欢的则认为根本就是在说梦话!但费德利对此主题真是下了很大的工夫,后来还把它发展成了一本书。

  在这第8期,我们很荣幸地呈现了玛丽・艾伦・马克(Mary Ellen Mark)、恩斯特・哈斯(Ernst Haas,1921—1986)、尚路普・谢夫(Jeanloup Sieff,1933-2000)等大师的作品,以及不为人知的优秀华裔摄影家单雄威(1929-2004),并有缘于后两位仍在世时与他们相见。

  在写《当代摄影新锐》时,我就对玛丽・艾伦・马克的作品做过研究。她的每个摄影主题都是在超越自己;无论是《81号病房》(精神病院的女人,1979)、《福克兰路》(孟买的妓女,1981)或是《街头小霸》(西雅图的逃家少年,1983)、《泰丽莎修女临终病人之家》(加尔各答,1985),题材虽小又是地域性,却因她的卓越表现而使那些人的生存处境成为大众关怀的议题。当时,我们刊登的是她的最新系列《印度马戏团》。

  玛丽・艾伦・马克于1940年出生在美国费城,曾说自己小时候经常梦见飞机,可是连一次也没搭过:“等我成了摄影家,我当它是认识不同文化的一种方法,不论是外国的还是我自己的;也藉着它进入他人的生活。我要是有科学头脑的话,倒很乐意当个心理医生。”

  而恩斯特・哈斯的名字,在我刚接触摄影时已如雷贯耳。1971年他的彩色影集《创世纪》出版时,首版即售出三十多万份。在那个年代,严肃的摄影家几乎都坚守黑白表现,哈斯却率先将彩色摄影推到极致,让人们认识,彩色照片也可以跟黑白一样有深度、内涵,而不只是表象的绚丽。

  他的文笔也相当好,对自已童年经验的描述引人入胜:“是维也纳的一个十月天。雨停了,我才被允许到以前玩耍的那个公园去。水坑像银镜般地铺在我面前。当时我还没相机,也不想要。我比较喜欢绘画。我慢慢地在绿荫夹道的街上走着,着迷的看着被落叶打散的水中倒影。为了好好欣赏倒影,我的身子愈弯愈低,直到趴下去,脸都贴到地上了,才完完全全感受到倒影的神奇。映在水洼里的树叶都成了光影,而整个画面也在我脑袋里慢慢地变着样子。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为了看得更清楚,我闭上一只眼。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我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摄影家,只有一只眼睛的……“

  尚路普・谢夫与夫人芭芭拉・丽丝(Barbara Rix)都是本期的作者。我们亲自造访他位于巴黎的家,边喝下午茶边作采访。谢夫是时尚界的顶尖摄影师,但为人亲切,一点架子也没有,夫人更是把家里的许多好东西都搬出来请我们吃。把这对夫妻的作品放在一起,还真是有意思。先生的照片风格虽比较强,可太太却展现了女性独具的细腻、温柔与诗意。

  谢夫的作品我很熟悉,对他太太是怎么开始拍照的,倒有些好奇。丽丝替几家杂志拍照,但主要还是为兴趣而拍:“一开始是觉得好玩,当然也受到他的影响。我当过模特儿,一直生活在时尚圈里,时常纳闷,怎么有些摄影师会拍出这么糟的照片。人物漂亮、环境漂亮,照片怎么会一塌糊涂?“

  最让我感动的就是,这三位大师或他们的经纪人所提供的做版照片,都是可直接上拍卖场的纤维纸基原作,而且都无偿让我们刊登。会如此慷慨,实因欣赏《摄影家》杂志,又信任、尊重我们。否则,以我们的财力,根本付不起稿费。

  单雄威的际遇与他们大不相同。在ICP创办人康奈尔・卡帕(Cornell Capa)的前助手露丝・西佛曼(Ruth Silverman)的引荐下,我们一同去到他小小、拥挤的住家兼工作坊。据西佛曼说,他是广东富贵人家的老幺,却在双亲相继过世后,离奇地被保姆收养,断绝了跟家人的一切关系,被带去西贡过苦日子。

  少年时展露美术天份,十三岁在照相馆当学徒,学会了制作照片的过程,一切都是按老法子去碰触材料,洗照片全凭直觉。空闲时间去拍摄风景,同样一个地方经常去了又去,摸索着用几张底片合成一张影像。出师后曾自己开过店,战争爆发后辗转经过法国、马来西亚来到美国旧金山,无亲无故,落脚唐人街后,以拍摄婚礼照片为生。

  每当存够了钱,他就回到中国拍照:“任何人在中国都拍得出好照片,可是我想做不一样的东西。要是全部一个模样,就一点价值也没了。我的照片之所以值钱,是因为其他人做不出来。”

  他的作品极有趣,堪称是继郎静山之后,将集锦摄影推向又一高峰之人。刚到美国时,他试着加入加州的摄影团体,可是作品遭到拒绝。悲愤之余,他开始参加国际性摄影比赛,获得过数以百计的奖项,但直到许多年之后才惊讶地发现,摄影作品原来是可以卖的。

  在还没认识西佛曼之前,他自己在街头摆摊卖照片。每张都是亲手放大的银盐相纸,经过棕调色处理,暗房手艺好极了!照片小小的,尺寸从5x7到8x10,价格比印刷品贵不了多少,制作过程却非常辛苦,有时一张影像要用到4张底片,放上五十多次。在《摄影家》刊登的照片都是我跟他买的,这点让他颇为开心。我很高兴自己是第一个严肃对待他作品的编辑,而且把他跟大师们一起介绍。

  2002年,纽约一家出版社为单雄威印了一本精美的摄影集《中国与越南的影像》,2004年6月,他因心脏病突发而在旧金山逝世。一个人就是一部经,每个摄影家都有故事。单雄威曾表示,他是误打误撞地干了摄影这一行。对他而言,这辈子过得实在是太辛苦了:“但我很快就要退休回中国了。每一趟回去,我都留下一些东西,象是镜头或者夹克什么的。中国在等着我回去。”

   但他终究没能回到故国。可喜的是,在往生的前几年,他的作品终于得到比较广泛的认可,大部分时间在为美国及海外的收藏家放照片。但直到今天,我都很少在华人地区听人提起他。                

        栏目编辑|马俊岩 实习生|刘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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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阮义忠 音乐 摄影 照片 摄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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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三亚海边十分寂静,除记者与广州海南岛生产建设兵团宣传部的陪同外,没有任何旅游者。

经受沉重打击的是整个摄影行业,不仅仅是某些特定的个体,而在这些个体行业中灾难最为深重的就是新闻摄影。

那些背井离乡在城市打工的人们,当儿时温暖的家乡变的面目狰狞,他们心里有多痛。

“看哪,这扇窗户的光线多美啊,你知道,我是光线的爱慕者。”

领教了朝鲜市民人人有权“捍卫国家利益”的彪悍后,我的确收到了来自朝方的口头通报。好吧,我保证“一定看管好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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