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则老实告诉她,一心只记挂着左胸口袋里的五十张底片,觉得我对不起它们的作者小方。
李媚和于德水坐在老侯的床边,不时低声询问,确认他移交的作品中的一些细节,我站在旁边拍了几张照片,眼泪止不住掉个不停。
照片可以用来发表,照片可以参赛获奖,照片可以带来功利,因为职业摄影人是靠摄影养家糊口的,生存是第一要务。
我们生活的诗意之美,可以到远在天边的地方读取。那里有镜子,能看到想要的自己。
老余戴上墨镜,吞咽了下口水,左右努动腮帮,然后,努力挤出一张左右不对称的笑脸。
文|新浪专栏 品图 阮义忠
一九九五年七月底我造访布达佩斯时,有幸认识了摄影教师及作家多丽・克雷拉(Tory Klara)以及摄影家彼得・寇宁斯(Peter Korniss)。当我表示对当代匈牙利的摄影表现十分陌生并好奇时,这两位热心的朋友就在我停留的短短一个礼拜期间,提供了所有可能的帮助。从所看到的杂志和摄影集,我发现这个国家的摄影表现远比我所预期的要多样化,而且水平很高。
和世界大部份的摄影关心者一样,我对匈牙利摄影的认识一直停留在马汀・慕卡西(Martin Munkacsi)、安德烈・柯特兹(Andre Kertesz)、布拉塞(Brassai)
和罗伯特・卡帕(Robert Capa)几位大师的作品。匈牙利的摄影家曾经爬到世界摄影的巅峰,却因国家封闭后继乏人而又突然之间在世界舞台上消失。这种情况当然会随着匈牙利和外界沟通管道的逐渐畅通而得到改善,而摄影家杂志的《匈牙利摄影专辑》,正是希望能在这方面有所贡献。
从匈牙利著名评论家弥哈利・吉拉(Mihaly Gera)为我们写的文,可初步了解该国的影坛状况,其中提及的代表性人物,对有匈牙利摄影史、乃至于世界摄影史的探讨均极具参考价值。全文如下:
“常听人说,从一滴海水可以获知大海本身的许多事情。相对于整个匈牙利摄影,这十一位现代匈牙利摄影家就像一滴海水,他们的作品必定反映了匈牙利的摄影表现。让我们试着列举他们作品中典型匈牙利摄影的特征。
首先,这些摄影家的共同点是彼此有极大之差异。他们各具特色,都有些非常特殊的想法希望去实现。在匈牙利摄影史上,摄影团体或工作室的成员都抱持同样理想与目标的情形向来是昙花一现,从来看不到属于某种特定风格的绝对法则。所有趋势同时存在,虽然并非一直和平共处,但最严重的冒犯行为乃是过分热衷于模仿。
其结果是,现代匈牙利摄影不论形式或内容都相当多样。在所有摄影流派中,值得注意的对象既展示了传统的表现,也不乏极端的尝试。比较受摄影家与观众所喜爱的一些流派包括纪实的、社会的以及新闻摄影,而匈牙利摄影史里有关这些流派的部分似乎也比较丰富。不过,创造性摄影家近来亦有几件杰作。
这里刊出的作品:狄密特・巴拉(Demeter Galla)、依摩・班可(Imre Benko)、彼德・寇宁斯(Peter Korniss)、茱迪・霍华斯(Judit Horvath)、佐基・史达特(Gyorgy Stalter)属于前者。安德拉斯・巴拉(Andras Balla)、佐基・托斯(Gyorgy Toth)、欧诺・费耶何(Erno Fejer)、盖柏・柯瑞克(Gabor Kerekes)、莲珂・史基勒其(Lenke Szilagyi)、安德拉斯・波索属于后者(Andras Bozso),都称得上是最佳范例。创造性摄影对主流摄影非常重要,因其采用的技巧很快即出现在其他流派中。
约瑟夫・培季(Jozsef Pecsi)这位杰出的摄影前辈在他的著作《摄影家的艺术》(1916)中,借着界定原则来激励摄影家从事个人的创作:“我们应该根据自己的外表来创造影像,同时以自己的观点来看事情。让我们奋斗、追寻、尝试,而不是做个软弱、只会模仿既存表达方式的奴隶。”培季也是世上第一篇关于宣传摄影论文的作者。
后继者听从了培季的建议,部分原因是,他们所做的一切均根植于过去。追随杰出前辈们的足迹,期望持续并更新他们的作品——这是匈牙利摄影的另一个特色。而过去的内涵非常丰富;匈牙利从来不缺乏有才气、敢冒险、具开放心灵的摄影家,像这样的摄影家太多了!
“离心力将他们遣往世界各地,”也是匈牙利后裔的英国作家阿瑟・寇司乐这么写着:“当一个小国家里的特殊人才没有机会出头时,就会出现这种力量。”而匈牙利确实是一个中欧小国,而且人才济济。所有谈世界摄影史的书籍都会提到安德烈・柯特兹(Andre Kertesz)、罗伯・卡帕(Robert Capa)及马汀・慕卡西(Martin Munkacsi)。我们还可以加上柯比意(Le Corbusier)的专属摄影家路西安・艾佛(Lucien Herve),享誉日本及夏威夷的弗朗西斯・哈尔(Francis Haar),新近过世的西班牙宫廷摄影师璜・盖恩斯(Juan Gyenes),苏珊・萨兹(Suzanne Szasz),伊娃・毕思纽(Eva Basnyo),拉斯洛・摩霍拉吉(Laszlo Moholy-Nagy),佐治・基普(Gyorgy Kepes),安塔・康多(Ata Kando)⋯⋯
另外一些名字则是除了在匈牙利,没有人听说过。例如拥有同等才华,于1856年在南美拍下第一批照片的帕尔・罗斯提(Pal Rosti);例如鲁道夫・巴娄(Rudolf Balogh)不仅是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最好的摄影记者,也是几位著名摄影家的师傅。
当今的匈牙利摄影家分享着同样的命运:他们被迫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长达四十年之久,根本没有机会进入世界摄影的主流。然而,只要进入世界的舞台,他们从来不会令人失望。更糟糕的一点是,从宣传的观点来看,当代的匈牙利摄影数十年来也只出现在杂志与专门性刊物。展览展出一两个礼拜后,所有照片随即消失于数据库之中。因此,所谓社会大众对现代匈牙利摄影一无所知,这种说法是毫不夸张的。少数几个例外是曾经出版影集的那些人。
此处介绍的十一位摄影家,只有几位的作品出过影集。近年来摄影界也经历了一些重要的转变,为数不少的重要摄影前辈和知名的当代摄影家的摄影集终于得以出版。遗憾的是,国外的书店并没有出售这些影集。
匈牙利摄影的特色不在模仿而在进一步的发展以及具巨大的接纳性。匈牙利摄影一面注意着世界摄影的走向,一面运用经验来获取新结果和属于自己的全新风格。可惜的是,这些努力大部分在国内进行而不为世人所知,因此,有时候匈牙利摄影似乎显得落后世界其他国家。
匈牙利摄影家的作品除了在报刊发表(这方面的机会越来越不足)和用于广告之外,大部份人并不接受委托工作,他们拍照完全出于信念与热情。他们愿意牺牲数年的时间来完成一个自己喜欢的计划。虽然得不到鼓励、刺激,也缺乏道义或经济上的支持,大多数人(包括这里介绍的每一位)仍然继续在拍照。几年前设立的国家文化基金会摄影科属于特别的国家补助,专门赞助提送审核的具创意及保存价值的计划。
匈牙利摄影的另一项重要传统特征是对质量的自觉。在此刊出的这些作品是最好的证明。匈牙利摄影家始终提醒着自己,作品唯有以完美的形式呈现,照片内含的概念才能发挥预期的效果。
至于未来,似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摄影在匈牙利仍然非常受欢迎,尽管情况越来越糟,新陈代谢却持续进行着。事实上每年都有新秀出现,这些人以他们所习惯的执着工作着,为匈牙利摄影贡献一己之力。
文字所能叙述的就是这些了,剩下的就交给这些照片吧。虽然他们是匈牙利籍,但是与人对话时使用的却是对方的语言。”
当年跟世界各地摄影人士的联系大多靠传真、信件,杂志制版则百分之百是原作。摄影家们把作品以国际快递寄给我挑选,等杂志出刊后,同仁将寄赠的杂志一箱箱以海运寄出,我则将所有照片仔细包扎一一通过快递寄回。《匈牙利专辑》也不例外,谁知这一次却出了问题,那家名闻全球的快递公司,飞机竟然中途失事坠毁,所有货物化为灰烬。
接到快递公司的通函,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深觉自己有负所托、寝食难安。但也不得不提笔通知彼得・寇宁斯,附上快递公司以文件重量计价、少得不能再少的赔偿金额。
过了一两个星期,回音终于到了。寇宁斯在信上简短地表示,他把快递公司的信贴在摄影家协会的布告栏上。十一位摄影家全都明白了情况,没人计较,只要他代为转达:很满意摄影家杂志把他们的作品编排、印刷地这么好!
正是这些来自远方的情谊、这群从未谋面的摄影朋友让我坚信,好好把杂志办下去,就是对在世界各角落默默努力的他们最好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