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逆旅】土耳其摄影专号

2016年03月22日16:31  品图专栏  作者: 阮义忠  

  文|新浪专栏 品图 阮义忠

  “自摄影发明的一个半世纪以来,整个世界的摄影文化地图上,绝大部分不是空白就是模糊不清的。发生在纽约、巴黎、伦敦⋯⋯等少数几个国际都市的摄影活动立刻就成为焦点,而在地球其它角落生活及工作的摄影家们,遭遇可谓截然不同,光是要被发现就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无论你的作品有多优秀。”

  1998年4月,我在《摄影家》杂志的〈土耳其专号〉编辑前言,一开始就这么写着。当时我们刚迈入第七年,期间不断主动造访那些摄影地图上的空白之处,去了解被忽略的摄影家,将他们的作品一一编成各国专辑。在《摄影家》杂志上,他们被看重的程度和史上任何大师都是一样的。

  雄心万丈的我,甚至还这么写着:“也许这样持续不断地造访,有一天,摄影世界的地图会比较完整而正确些。”

  这一期专号能够顺利完成,完全要感谢土耳其最具国际声望的摄影家阿拉・古勒(Ara Guler)。在《摄影家》于1994年6月刊出他的作品后,我们就一直维持着很好的友谊。1997年五月底,我和老伴造访了伊斯坦布尔。在古勒的热心引导之下,我们时时惊艳于拜占庭及奥图曼帝国的光灿,也才发现土耳其的烹饪文化有多丰饶!

  知道我们想进一步了解土耳其现阶段的摄影水平时,古勒帮我们介绍了摄影历史学家安琴・乌赞达斯(Engin Ozendes)。经过两次会面,我们决定委托她全权处理这本专辑。

  编过摄影杂志、出版过奥图曼帝国摄影专书的她效率极高,材料很快就到齐了。我还特别将稿子压了一阵子,当成《摄影家》杂志第七年的头一期,以资纪念。而1998也是土耳其共和国建国六十五周年,这又多了一重意义。

  安琴・乌赞达斯执笔的〈土耳其摄影——从帝国到共和〉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她所推荐的十三位摄影家,也一一提供了短短的自我表白,阐述对摄影的看法或创作心路。

  涂葛路・查卡尔(Tugrul Cakar):“现代人生活在挫败之中,而每个人所感受到的挫败都不一样。当一个人因挫折而产生压力时,会希望逃得远远的。不过事实上是逃避不了的。我觉得摄影对我而言是一种逃避。照片是个可以让你发问和判断你想逃往何处的好所在,在那里你是寂寞的。暗房是个会让你觉得孤单的地方。你可以听音乐,可以制造光线。如果你可以在暗房制造出光线,那么你也能将光线送往任何你觉得黑暗的地方。那是可以做评论,可以下判断的光线。而摄影可以提供你那个机会。”

  雅曼・盖兰(Emine Ceylan):“我之所以选择拍摄黑白照片,是因为在摆脱了色彩的装饰效果以后,照片呈现出十足的冲击,让它增添一种直接而神秘的表达力量。我相信其中包含很多尚未被发掘的潜在可能。

  我企图去探触隐藏在人或物之肤浅外表下的东西,试着进入它们的内在,以便将那些乍看之下并不明显的现实与环境,反映于它们的外在。我希望从人的表情或者身体语言当中,清楚看到表达同样情绪状态的一种元素。我的拍摄对象是那些传达了无限、存在与不存在、动物、物体和人这些观念的地方。我试着以一种特定的风格与情绪的连贯来展现这些东西。

  我从一个混乱的世界里选择、区隔并使用我所要的东西,然后将其引入前景之中。这些都是来自我的世界的熟悉影像。它们已经和我自己的生活融为一体,纠缠不清,以至于我再也无法透过它们自身的现实,而必须透过它们周围的现实,来看待惯常的世界和人们。这并不是记录性的叙述,也无关乎实验性摄影。

  我觉得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尽量使每样源自大自然又再回归它怀抱的东西都变得有意义,同时去传达无限、存在、死亡、孤独和无常等观念。

  从事摄影工作十多年之后,我必须承认,我不再考虑自己要做什么,或者知道些什么。我让直觉和情感去选择我拍摄的主题。”

  阿梅特・葛钦(Ahmet O.Gezgin):“我对观察那一瞬间的兴趣一向高过将它拍下来。我喜欢将那些源自想象、梦境或下意识本能的影像结合在一起,创造一幅想象的画面,就如同在剧院中设计我个人的现实。这是因为一个或许微不足道的事实,那就是:我渴望自由甚于其他一切;自由地去探索除了描绘日常生活以外的另一种内在现实,将过去、现在与未来汇集于同一个时代的片刻。而且不强迫观者从特定角度去看这个影像。”

  渥杭・艾普德克(Orhan Alpturk):“我尝试以我拍摄的影像来重组现实。因为这个缘故,我不说‘我拍照’;我说‘我制造照片’。照片所立即传达给我们的是影像而非现实。它们从来就不是历史的证据;它们本身极具历史性。

  有部分为文讨论摄影的作者认为,摄影没有属于自己的语言,摄影无从转换。不过我相信,所有类型的照片都是有密码的。因此,我觉得可将摄影影像视为一种符号的合成物,它比较像是一个复合句,而不是一个单字。它的意义是架构出来的⋯⋯”

  雷赫・阿恰凯亚(Reha Akcakaya):“我的摄影作品以黑白风景和人物为主,大部份以红外线材料记录而成。虽然我对多数摄影和评论家视红外线摄影为浪漫影像的看法不以为然,我却酷爱使用红外线胶卷,因为在表现主题物的华丽层次上它是不可或缺的。这一点是传统的黑白材料无法办到的。我并不以模仿十九世纪的印象派画家为目标,而是想呈现一种视觉风格,用以结合人类感伤和视觉之冲击⋯⋯

  我的作品都跟人有关,虽然我大部份的影像中都看不到人。我的作品的主题几乎都是与时代相关的那股不安的情绪。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家、环境、深爱的人,同时步向自己生命的尾声。我的作品想要强调的,就是这股巨大的人类感伤的源头。”。

  马努耶・奇塔克(Manuel Citak):“一张照片代表着一个片刻。如果我们把在生命中的那一刻所体验到的感情放入照片中,那会是一张成功的照片。约翰・伯格说得好:‘一张照片保存了片刻的光阴,也防止了这一刻被继至的其他片刻所抵消。’

  柯特兹、卡帕、吕布和寇德卡这些摄影家的作品至今仍然受人赞美,他们遵循的是一样的路子。他们捕捉到生命中可令人理解的一刻。想必是这个理由,因为时间并不能撤销这些照片。摄影家追求瞬间、追求一个片刻的影像,他们看到的人生和狗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人、道路、桥梁、死鱼都是黑白的。

  黑白照片成为摄影家唯一感受得到的。生命中发生的每样事物,在照片中都有属于它的位置。在这些照片里,你听不见摄影家说:‘我在拍照。我拍完了。’他们所有人都有个故事,你可以说上好多关于他们的事。因此你也可以感受到伤感、疲倦、笑脸、寂寞以及墓园的宁静。

  你所能看到的也就是那一千分之一秒。诚如伯格所说:‘像这样的摄影家,追逐这一刻就像追捕野兽一样。”

  苏哈・亚瑞(Suha Aray):“照片成功地将一个视觉的拷贝物移转到一个表面,对绘画产生重大冲击。因此,呈现存在事物之自然形貌的照片,已经被认为是绝对真实的照片,也是为人所期望的一点。

  不过人们很早就发现,对摄影十分重要的光线是可以用来制造各种效果的。而在摄影问世的最初几年,光线就已经被用于创造各种幻觉。光线确实可以、也应该用来说明感情。我们不应画地自现。光线应该用来塑造表达的领域。你必须看到被摄对象以外的东西,才能创造出那张照片。照片不应该是仅仅被拍而已——它们应该被制造。”

  阿德南・库凡利克(Adnan V。 Kuvanlik):“相机接收影像并记录任何被照亮的东西。有些摄影师在作品中解说他们的先入之见和看法,有些则喜欢将他们透过客观的镜头,在记录之瞬间所看到的现实呈现出来。

  作为一名摄影师,我试着去感觉、去了解我的对象,不但透过我的两眼和相机的镜头,也以此时此刻的全部精神。其他的,就交给我的工具——相机。”

  拿纪夫・塔布朱格鲁(Nazif Topcuoglu):“这里刊出的作品基本上属自传性质,主要在探讨相对身份的认知问题:起源自中欧,却必须在一个基本上由西方价值所构成的世界性文化环境中活动。在讨论时间与记忆的问题时也纳入个人的看法。复杂概念的视觉对应物成为追求的对象,各种多重文化的指涉则提供了慰藉与趣味。

  在这些照片里,可以看到对当前主要的摄影课题的关切。我们注意到以摄影来描绘图画空间的专注,还有不断重复出现的凸显风格的设计,例如彩色光线与照片中之照片。”

  欧汉・泽廷(Orhan C.Cetin):“对我而言,摄影本身并非目的。它主要是一种语言,而我努力地想透过这种语言来自我表达。换句话说,我可能会使用不同的步骤、技巧、方式来把我的影像呈现在观众面前,端视我有什么可告诉他们。

  最先产生的是想法,再根据这个想法来决定要创造什么影像,以及使用什么方式。由于一般所谓的艺术,如今已变得越来越具全球性与跨学科性,我也逐渐转移方向,去尝试组合文字、语言、身体艺术以及摄影影像。我觉得,集合这一切所产生的效果,一定大于这些个部分的总合。”

  阿梅特・沙邦古(Ahmet S.Sabuncu):“照相机的设计以记录人们肉眼所见之赤裸裸的现实为主。然而作为一项艺术,摄影之发展则靠对现实的再度诠释。这种刻画是与照相机的制造技术无关的。有很多摄影师在没有照片可谈论的情况之下,倒是很喜欢闲话他们相机的性能。

  使用性能优越的相机所拍出来的照片,不一定就是好照片,而在技巧上无懈可击的一张照片,也不见得就够好。感觉和情感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也可能是造成照片之差异的因素。因此,我所有的尝试和研究,都着重于如何丰富自己的思考方式和情感。”

  亚妮・阿瑞维扬(Ani C.Arevyan):“我的作品中心主题并不是模特儿的自然之美或者形体本身,而是当它震动、延展、扭曲时可能产生的形状。在这个过程当中,光线是我最重要的工具。形体与光线一起创造出形式的对话,表达出我希望传达的气氛或者感受。

  我的作品中有明显的矛盾。我喜欢使用柔软、透明、轻飘飘的材料,来创造一个白色的梦幻世界。另一方面,我的影像在细节上非常写实,形式也非常精确。看似柔软的‘绢网’其实是铁丝网,而物体的形式则僵硬而有棱角。对于创造我照片中之张力与戏剧性,这种对比是非常重要的工具。”

  莎拉・古德克(Serra M.Gulturk):“对我而言,摄影是诠释生命与生存的一种方式。它是用来表达我个人的领悟的工具。有时候,我把自己由这个世界所看到的元素,例如光线、形状、颜色,呈现在作品中。

  有时候,我利用相同的这些元素,把心灵只影向转变成我的照片。我希望以一种创新的方式和超现实的观点,赋与我所看到的景象和事物不同得重要性。我深信,让人去接触对事物不同的看法,同时将一个新的世界呈现在他们面前,是很重要的事。”

   

文章关键词:土耳其摄影阮义忠影像逆旅

   
分享到:
保存  |  打印  |  关闭

我则老实告诉她,一心只记挂着左胸口袋里的五十张底片,觉得我对不起它们的作者小方。

李媚和于德水坐在老侯的床边,不时低声询问,确认他移交的作品中的一些细节,我站在旁边拍了几张照片,眼泪止不住掉个不停。

照片可以用来发表,照片可以参赛获奖,照片可以带来功利,因为职业摄影人是靠摄影养家糊口的,生存是第一要务。

我们生活的诗意之美,可以到远在天边的地方读取。那里有镜子,能看到想要的自己。

老余戴上墨镜,吞咽了下口水,左右努动腮帮,然后,努力挤出一张左右不对称的笑脸。

热文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