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逆旅】光明与阴影的交会

2016年06月30日11:41  品图专栏  作者: 阮义忠  

  文|新浪专栏 品图 阮义忠

  1999年夏天,得闻76岁的老摄影师杨基炘的事,我还有点存疑。因为台湾就这么丁点大,过度发烧的本土文化热,几乎把所有老一辈的摄影爱好者都挖掘出来了,无论作品的质量是否整齐,都被冠上“家”的名衔。在这种情形之下,怎么可能有被漏掉的人物呢?据说杨基炘的摄影作品数量之多,还为所有老前辈之冠;质量之精也不在话下。然而,在面对他那一大迭精彩照片时,我的怀疑转为惊艳。

  照片为1952-1959年前后所拍,当时杨基炘任职农业复兴委员会,担任丰年社杂志记者,内容大部分为台湾的农村。他指出,当时的台湾人口只有一千万人左右,农业生产人口占35.8%,国民所得还不到美金150元。到了1999年,农业生产人口降到2.9%,但人们的生活环境却不见得比当时好,也不一定比四十年前的人幸福,反而因物质的充裕及复杂的社会现象而倍感压力。

  “在我所拍摄的农村景物中,可以看出人们在生活的必要条件中安然地生活着,没有多余的负担。在那个时代的农村人,彼此之间有很强的依存感,可说是甘苦与共,有共同的泪水,也有着最纯真的笑容。在这样一个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纯朴纯真的生活环境里,在我的镜头下,很自然地就没有太复杂的东西存在。”

  同样是关于台湾的影像,四十年后游本宽拍的“真假之间”看起来彷如隔世。游本宽表示,创作这个系列的核心理念是:藉环境中的特定人造物相,由小观大,透过摄影来呈现台湾在二十世纪末所蜕变出的“实时性”视觉文化。一种美其名为国际化,实际上却是对主体本身没有强烈的文化自觉。在传统或后殖民的基础上,无视既有与现存景观的协调性,漫无章法地拼贴各种时尚性产物后所造成的“虚拟后现代”幻象。

  生于重庆的唐小梅则是展现了她在大陆各个城市居住的观察。“作为一个摄影者,我用自己真诚的心、客观的眼睛,记录下一些事实,留给人们和自己一些有价值的图片。

  本期还介绍了来自法国的史迪芬・雷哥、尚・皮耶・法侯以及来自英国的班・德瑞。

  史提芬・雷哥(Stephane Ragot)花了两年时间拍摄危地马拉的玛雅人。这个国家是目前中美洲唯一原住民人口占大多数的国家。不过,面对那些通晓西班牙文的欧亚混血势力,玛雅人有一度是处于种族隔离状态的,直至今日,在某些方面依然如此。三十五年内战、十五万人往生——这两个数据冷酷无情地概括了他们努力求生存的现代史。1996年军方与游击队签署了和平协议后,玛雅人在政治及文化上逐步复兴,他们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也承袭了祖先丰富的精神遗产。

  雷哥看到玛雅人流露的尊严,强调他们认为“印第安人”是殖民者用字,语带轻蔑与侮辱,“原住民”这个称呼则让他们感觉身份受到尊重。雷哥记录玛雅人日常生活的种种影像,并采集了八位原住民的证词,其中包括步兵、教师、社会学学生、国大代表、农夫,“黑印第安人”等,希望透过七十张影像与八篇文章,表达对玛雅人所流露的尊严表达敬意。

  班・德瑞(Ben Dray)本是画家,专替电影、电视制作舞台布景,也帮博物馆和展览做模型,拿起相机后跑遍世界各地。他坦言摄影在他的生活与工作所占的分量愈来愈重,感言如下:

  “做为一名画家,我能够发明创造。

  做为一名摄影家,我所感兴趣的是去记录自己双眼所见;根据手段来决定如何回应这个世界;

  相机为工具,就展现其面前的事物激励出‘经过思考的反射’。

  突然之间,借着眼前的一台相机,我们进入一幅活生生的剪贴中;一只蕴藏着无限可能、随意编排的舞曲在我们眼前展开。冻结于纸张上的主题,叙述着他们介身其中的不可能的同构型。

  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总会让人疑心它隐藏着一桩神奇,我就是这样被吸引至那个角落。当他看起来似乎真的是隐藏了些什么,我迫不急待地举起相机,带着奇怪的渴望,希望会发现一个陷阱,一个片刻,一个被捕的物体。

  我的相片代表着一个企图:我想要与时间结盟并且见证奇妙的未知之诞生。“

  尚・皮耶・法侯(Jean Pierre Favreau)在《摄影家》发表作品之前,已举办过无数的个人摄影展也出过三本影集,本期刊载的影像出自于《不确定的城市》。“在逐渐消失的街道线条中,在贴满标签的墙上所遗留的痕迹里,或者静止之人行道冻结的脸上,尚・皮耶・法侯质疑着这座城市的本质。”评论家苏菲・马雷西丝(Sophie Malexis)的文章饱含想象空间,替法侯的摄影做了相当好的诠释:

  “千变万化的面貌,形形色色,在尚・皮耶・法侯的相片里,这座城市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无须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任它是纽约、哈瓦那、布勒斯特或者里斯本;我们总是行旅在边之缘、城之郊、国之境;光明与阴影在此交会,清晰明白变得神秘难解。

  唯有在感觉困惑的那一刻,在抓住的孤独凄凉里,在街道转角的沉重阴暗里,在轻拂建筑物基部的阳光里,我们才能发现那条联系着所有这些城市的细线。

  不一样的地点,不变的是那份孤寂。这里有一名男子在等候假想的公交车时,他的思绪脱轨,城市变得模糊不清。那边则是一个不确定的侧影,一道光在线的黑点,在人行道锐利的边缘投下弯曲的阴影。

  墙壁碰撞着墙壁,混凝土与水会面,建筑物的正面屈服于天空。一只被抛弃的杯子,一块无人要的厚纸板,对生命发出信号。我们靠着残羹剩饭追寻人类的踪迹。

  然而人类依然不见踪影,要不就是只见到他的影子;而当他现身市中心时,他的出现给我们出了个形而上的谜题。这些相片里的水泥墙并不友善。它们僵化了人类,将他包围其中或排拒在外。偶尔,在一道光线下,他倚墙而立,宛如置身阴影剧院里的纸娃娃。误入了一个陷阱。

  当地平线在他面前展开之际,所有的不确定,无止尽的追求,都变得清晰可见。

  我们的摄影家则必须继续前进,试着再度捕捉神秘的一瞥,稍纵即逝的思绪;也企图在这座城市似乎显露世界末日之相时,努力去保存一丝脆弱的遗迹,并且发觉特异超凡之事物。看着这些相片,我们都慢慢变成了尚・皮耶・法侯的路人,他懂得如何一再地让他们静止不动。“

  杨基炘于2005年往生,游本宽于2012年从大学教职退休,但继续致力于美术摄影推广。唐小梅的消息较少。史提芬・雷哥将玛雅系列扩充,出了一本图文集《玛雅人:危地马拉,历史所遗忘的》。班・德瑞依旧从事摄影与绘画,融合两种媒体创作的《镜子》系列颇受艺廊喜爱。尚・皮耶・法侯则是自2001年以降,经常在日本、中国拍照;光明与阴影,是否依旧在他的镜头里交会?

   

文章关键词:影像逆旅品图摄影家杂志阮义忠杨基炘

   
分享到:
保存  |  打印  |  关闭

我则老实告诉她,一心只记挂着左胸口袋里的五十张底片,觉得我对不起它们的作者小方。

李媚和于德水坐在老侯的床边,不时低声询问,确认他移交的作品中的一些细节,我站在旁边拍了几张照片,眼泪止不住掉个不停。

照片可以用来发表,照片可以参赛获奖,照片可以带来功利,因为职业摄影人是靠摄影养家糊口的,生存是第一要务。

我们生活的诗意之美,可以到远在天边的地方读取。那里有镜子,能看到想要的自己。

老余戴上墨镜,吞咽了下口水,左右努动腮帮,然后,努力挤出一张左右不对称的笑脸。

热文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