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逆旅】歌颂生之光辉

2016年09月21日11:03  品图专栏  作者: 阮义忠  

  文|新浪专栏 品图 阮义忠

《摄影家》杂志第47期封面,回家途中,李玉田作品,1940-1950《摄影家》杂志第47期封面,回家途中,李玉田作品,1940-1950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在澳门即将脱离葡萄牙的殖民统治,回归到中国政权的前夕,《摄影家》杂志介绍了两位当地的摄影家——李玉田和正值壮年的李锐奋。身为总编辑的我觉得格外欣慰。澳门一向被忽略,人们提到在不同制度下生活的中国人,经常会说“海峡两岸”,彷佛澳门不存在似的。就连紧邻的香港居民,在当时对澳门也有某种程度的隔阂。而对大部份的台湾人而言,澳门除了以美食文明,几乎是赌场的同义词。

西湾畔中的中国帆船,李玉田作品西湾畔中的中国帆船,李玉田作品

  那年三月澳门艺术博物馆落成启用,我于十月份应邀前往讲座,这才接触了这个弹丸之地的文化丰富面,其中包括这两位优秀的摄影家。那几年,李玉田无疑是澳门摄影界的红人。即将脱离葡萄牙殖民统治的人们,急切地需要重建失落已久的尊严与信心。本土文化觉醒,整理老照片即是寻根热潮的现象之一,曾被认为落后的标识,如今成了乡愁的象征。

织网,李玉田作品织网,李玉田作品

  然而,第一次看到他的《濠镜写真六十载》摄影集时,我的感觉是失望的。两百多页的书,无论是照片挑选、放大质量、版面编排以及印刷水平,都无法说服我去翻第二遍。但寄书给我的当地友人却在电话那头表示:“您还是可以亲自来一趟看看,他有一些不错的照片并没出现在书上⋯⋯”

  当时八十一岁的李玉田住在一个老旧小区之中,环境虽简陋,却被他打理得清幽舒适。登门造访时,他正在看旅游世界的录像带,而且直到我们告别,几个钟头都让电视开着。当时觉得纳闷,后来倒能理解,这是自小到大鲜少离开澳门的他,了解外在世界的唯一方式。

  他一生坎坷,初中后便辍学做工,十八岁进入照相馆当学徒,二十四岁才升为摄影师。但时逢日本侵略中国,许多地方均沦陷,澳门虽没受攻击,却也民不聊生,照相馆生意当然没法做。失业的三年期间,他当过小贩、临时建筑工、在鸦片馆替瘾君子“开灯”(点火)⋯⋯直到中国抗战胜利第二年(1946),才有机会回到原来的照相馆工作。之后把师父的店顶下来,直到五十七岁才退休。

  李玉田从不认为在照相馆里替客户拍的肖像是作品,把工作和兴趣分得一清二楚。同样是拍照,走出户外、面对着澳门的风景与乡民,才让他感觉是创作。虽然天天拍照,却直到四十二岁那年才有能力为自己买了一架相机。之前用的相机都是客户的,而且穷得没钱买底片,只能利用店里剩下的几格胶卷。

  或许是因为成长经验欠缺那份漂泊的情调,他对那些生活、工作在船上的渔民们特别感兴趣。以好奇之眼、渴望之心所捕捉的一九四〇、五〇年代的渔民生活影像,自然成为李玉田创作生涯中最杰出的作品。

  退休之后的李玉田身体依旧硬朗,但仍然很少离开澳门,为了照顾卧病的妻子,就是去香港也会当天来回。从他相机镜头看出去的依旧是澳门的人与风景,浩瀚的大千世界总是被缩在小小的电视盒里。能有热情在这个弹丸之地持续不断地拍下去,真是需要一颗赤子之心。

  问他对澳门的变化有何感慨,他简短回答:“渔民的生活变了。以前他们住在船上,现在都住在岸上,拍起照片来,那种味道、气氛都没了。”

  算一算,拜访李玉田已是十七年前的事。如今老先生已有九十八岁,数据显示,他于2007年荣获澳门文化功绩勋章,且直到九十岁时他依旧背着相机在街头猎影。真是了不起!

澳门,李锐奋作品,1997澳门,李锐奋作品,1997
澳门,李锐奋作品,1997澳门,李锐奋作品,1997

  “同一个城市,在不同人眼中就有不同的风景。对李锐奋来说,澳门是个荒凉寂寞的小镇——”作家刘健威形容这位摄影家眼中的澳门,是一个被古老时间统治着的城市,一个似乎从来没有年轻过的城市。主题名称正是《沉睡都市》。

  “长街寂寂,只有一个人在踽踽独行,脚步声和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在另一条同样古老的街道上,公仔书档主和三两个年长的人呆坐着,不为什么,只是活着,甚至无所等待。”

伦敦,Bryn Campbell作品,1958伦敦,Bryn Campbell作品,1958
巴黎,Bryn Campbell作品,1970巴黎,Bryn Campbell作品,1970
埃及总统纳赛的丧礼,开罗,Bryn Campbell作品,1970埃及总统纳赛的丧礼,开罗,Bryn Campbell作品,1970
越南,Bryn Campbell作品,1997越南,Bryn Campbell作品,1997

  杂志的英籍顾问布莱恩・坎贝尔(Bryn Campbell)过去两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整理档案和照片上。整个过程让他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更多的认识:

  “我很惊讶地发现自己拍了不少关于‘人’的作品,另外就是体会到,自己以往的很多臆测语法竟然都是错的⋯⋯在我的摄影里,直率地表达和清楚的意图是“必要条件”,任何干扰主题的东西都必须裁掉。我喜欢觉得自己是很努力的在制作简单的照片。形状和其他美学上的考虑对我是很重要的,不过我还想要更多。我很喜欢美国人的一句话:‘牛肉在哪里?’我希望拿出一些你的牙齿咬得到的东西。它并不是我所喜欢的唯一一种黑白摄影,却是最适合我的个性的一种。”

艾伯特和艾米听着从旧货店弄来的收音机,西马哈普罗,西非盲人合作社。Gael Turine作品,1999艾伯特和艾米听着从旧货店弄来的收音机,西马哈普罗,西非盲人合作社。Gael Turine作品,1999
赛哈芬盛装于自家门口,合作社让盲人们重拾信心,不再有以往的被遗弃感,西非盲人合作社。Gael Turine作品,1999  赛哈芬盛装于自家门口,合作社让盲人们重拾信心,不再有以往的被遗弃感,西非盲人合作社。Gael Turine作品,1999
中贝瑞亚乌口,一位盲者在市集之日为村民朗读圣经摘要,Gael Turine 作品,1999中贝瑞亚乌口,一位盲者在市集之日为村民朗读圣经摘要,Gael Turine 作品,1999
巴马可的盲人合作社,Gael Turine作品,1999巴马可的盲人合作社,Gael Turine作品,1999

  比利时摄影家盖尔・图林(Gael Turine)从布鲁塞尔大学政治系毕业后,决定继续念报道摄影,在校三年期间与人道主义组织合作,前往包括阿富汗、安哥拉、厄立特里亚等国家进行报道工作。本期杂志呈现的是他对“河盲症”以及盲人合作社的报导。

  一种在河流中蔓延繁殖的小型苍蝇,细小的幼虫会寄生于人类的血液之中、攻击视觉神经,导致失明,流行区域为西非科特迪瓦。患者多为在靠近河流区域工作的农民,染病后受到家人与传统社会的歧视、遗弃与排斥。在教会的支持下,约一百名盲者组织了合作社,彼此慰藉、互助之下学习谋生技能、重燃希望。

探望,Patricia Desmarquest作品,1994探望,Patricia Desmarquest作品,1994
三个时期:过去、现在、将来,Patricia Desmarquest作品,1994三个时期:过去、现在、将来,Patricia Desmarquest作品,1994

  法国摄影家派翠西亚・狄马奎(Patricia Desmarquest)是画画的,对她而言,摄影是黑白的,色彩则见之于生命,或者绘画。1994年的某一天,正当她准备画画的时候,一道光线在画架上创造了一个有趣的形状,结果她没用到画笔,而是动用了一架一九五〇年代的Linhof相机,完成了一系列的彩色影像,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我急欲透过水果、花卉这些东西来荣耀生命⋯⋯生者之灵魂是色彩交响乐所歌颂的对象。自然则用来表达生命之主题。最淳朴的自然。一颗饱满的水果,一朵花的曲线⋯⋯光线的爱抚时而直接,时而扩散,以清楚的光环围绕着这些尘世的样本,凸显出他们的整个轮廓。精致形式的构图,允许物体上的光线与色彩爆裂:生动、清晰、耀眼,完完全全的写实。”

  这个彩色静物系列的主题进行了一年多,狄马奎将其名为“歌颂生之光辉”,获得在法国土鲁斯水之堡摄影艺廊展出的机会。

  本期推出后,二十世纪也就结束了。至此,《摄影家》杂志已在毫无外援的情况下奋力行进了八年,还有幸迈向新的世纪。想一想,还真是老天保佑!

   

文章关键词:阮义忠影像逆旅摄影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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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则老实告诉她,一心只记挂着左胸口袋里的五十张底片,觉得我对不起它们的作者小方。

李媚和于德水坐在老侯的床边,不时低声询问,确认他移交的作品中的一些细节,我站在旁边拍了几张照片,眼泪止不住掉个不停。

照片可以用来发表,照片可以参赛获奖,照片可以带来功利,因为职业摄影人是靠摄影养家糊口的,生存是第一要务。

我们生活的诗意之美,可以到远在天边的地方读取。那里有镜子,能看到想要的自己。

老余戴上墨镜,吞咽了下口水,左右努动腮帮,然后,努力挤出一张左右不对称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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