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照片】王炜昶:倾二十年之力为台湾原住民留像

2015年07月30日12:02  品图专栏  作者:马俊岩  

文|新浪专栏 品图 马俊岩

  摄影师王炜昶拍了二十年的台湾原住民。他有三个原住民干妈和数不清的原住民亲戚,去干妈所在的村落拍照片,他会说“回家”住几天。到如今,他记录了台湾无数个部落的文化生活,留下十几万张底片。2015年7月,王炜昶拍摄的《台湾原住民民族服饰文化》在多彩贵州·第八届中国原生态国际摄影大展上展出。

  王炜昶是一个汉族人,1960年出生在台湾,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他的父亲祖籍福建同安,祖上在清代就去了台湾;他的母亲则是1935年坐船从厦门来的台湾。他1982年从淡江大学毕业后,又服了一年零十个月的兵役,之后开始从事商业摄影,并接触到了台湾原住民的风土人情。

  入赘阿美族的汉族人帮了他

  1986年冬天,王炜昶来到了苗栗县南庄乡的赛夏族村落——向天湖,拍摄矮灵祭典。他在向天湖畔搭设的帐篷里过了五天四夜的时间,在那里,他能听到赛夏族人哀思的幽缓歌吟,感受到祭典的深邃悠远。这是他第一次拍原住民。

  此后,他对台湾原住民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想拍摄他们的民俗和生活。可是,除了赛夏族村落,他哪个部落都没有去过,也不认识部落的人。而当时原住民对于陌生人是很有警惕心的。

  多亏他认识一个叫明立国的民族音乐学者。这位学者此前一直在台湾一些部落进行原住民音乐的田野调查,跟一些部落的人也比较熟识。明立国建议王炜昶去位于台东长滨乡阿美族的金娜鹿角部落,这里有一个入赘阿美族的汉族人胡炳武。

  王炜昶从台北开车七个小时到了金娜鹿角,找到胡炳武。胡炳武是随蒋介石撤往台湾的军人,1956年退役后在林务局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地点在阿美族部落金娜鹿角的山上。胡炳武很快学会了阿美族语,并且在当地结婚生子,获得了族人的认同。

  在胡炳武的热心帮助下,王炜昶在部落里住了十几天,跟着族人生活,细心观察每一件事。此后,他拍摄了金娜鹿角丰年祭。

  王炜昶发现,母系社会的阿美族,丰年祭歌舞以男性为主,第一夜的舞蹈女性是绝对不会参加的,只有到了最后一天,女性才会参加,为丰年祭画上休止符。而且,阿美族青年遵循严格的年龄阶级制度,年纪较小的阶级每天必须向年长的阶级请示当天要做的事情,绝对服从。

  金娜鹿角丰年祭,是王炜昶独立拍摄台湾原住民部落文化的开始。此后,他走遍几乎台湾所有的部落。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关于台湾原住民文化的书籍非常少,而且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了书,他发现书上写的跟他看到的又不一样。于是他就自己跑部落、追问、记录。后来他发现摄影不足以完整记录原住民的文化,于是又加入了文字、音频和视频。

  他说:“我像一块海绵,丢在原住民的瀚海里面,去学习他们的文化、生活,饮食、工艺等等各个方面。” 

  三个干妈的故事

  刚开始那几年,他一年有260多天都是在部落里过的。每到一个新的部落,王炜昶都是从庆典活动开始拍摄的。“在庆典时,我能感受到部落人的心门容易开,愿意跟我讲述他们的文化和生活。”

  原住民部落的庆典很多都是在晚上进行,从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上,连续好几天。王炜昶也就晚上不睡觉,全程观察和记录这些活动,不懂就问身边的人。

  他尽量避免部落的人把他当成一个入侵者, 而是抱着一颗谦卑的心。他说:“我在部落里做什么事情都很低调,这个态度很重要,族人会感觉得到。我尊敬他们任何的生活方式,拍照时从不干扰他们,更不摆拍;另外,相机有入侵性,我自己非常小心这一点,我尽量做到让他们无视我的存在,做一个隐形人。”

  而要做一个隐形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他必须要融入原住民的生活。比如阿美族丰年祭时族人都是蹲在地上吃午餐,十个人中间摆着一盘糯米饭、四碗猪肉、两碗汤,糯米饭是抓着吃的,汤是轮流喝的,每个人都没有自己的碗。那时候,王炜昶也是蹲着吃饭中的一员。

  “他们很少见一个汉族人不假思索拿过来就吃。很自然地,他们就能够接纳我。”

  他甚至在不同的族群里认了三个干妈。一个是三地门的排湾族,一个是台东知本卑南族,一个在台东太麻里大王村。

  他说自己并不是为了拍照方便而认的干妈,而是“他们认同我可以成为一家人。”

  排湾族的干妈是这样相识的:

  王炜昶90年代初到屏东三地门的排湾族部落时,发现排湾族人非常有艺术天分,他们的房屋、雕刻、服饰,他都非常喜欢。于是他就经常去三地门。不久他认识了当地一个名叫撒古流的艺术工作者,他的石雕、木雕、陶艺创作都非常好,两个人成了好朋友,王经常住在撒古流的家里。那时候,一个叫峨格的年轻人在撒古流的工作室工作。

  后来峨格自行创业,与妻子从事民族首饰品的创作及开发。王炜昶就跟他们讨论作品的创作,有时也带一些国外艺术家的作品供他们参考,帮他们在台北布点销售饰品。他也常常去峨格的家里拜访。

  然后有一天,峨格的母亲突然说:“你来当我们的孩子吧。”

  王炜昶没有犹豫,也没有抵触心理,他成了Matilin家族的一员,有了自己的排湾族名字:Lanpau Matili,峨格成了他的干弟弟。

  这事后来经由家族长老向全部落的人传达,他的干妈为他缝制了两套排湾族的盛装(十字绣与琉璃珠绣),峨格为他制作了一把礼刀。

  那时,王炜昶几乎每个月都会“回”三地门,住一个礼拜到十天,观察、聊天、拍照,然后再回台北。

  如今,这位排湾族的干妈已经八十几岁了。

  除了三地门,王炜昶以前也常常去知本和太麻里的干妈家里小住。知本的干爸妈来台北时,他也会抽空看望他们。他常常会去参加亲戚朋友的婚礼、私人宴会,有更多机会接触他们的生活,给他们拍摄记录。“其实也没想很多,就很自然地就这样做了。”

  台东知本的妹妹结婚时,王炜昶去参加,开始的时候他跟客人坐一桌,干妈看见了说“你去跟阿姨们(妈妈的妹妹们)一起去坐啊。”

  王炜昶分析自己之所以能得到原住民的认同,首先是他自己认同他们的文化,很少有汉族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另外他愿意花时间记录他们的文化。

  最难忘女祭师VuVu芭莉雅旦

  为原住民留影20多年,王炜昶有很多人很多事都难以忘怀。其中最让他怀念的是排湾族文乐村的女祭师VuVu芭莉雅旦。那一年王炜昶去义乡文乐村拍摄记录排湾族的五年祭。女祭师VuVu芭莉雅旦是五年祭的灵魂人物,出身贵族世家,是清末出生的百岁人,只听得懂排湾语。

  王炜昶向她表达了前来记录五年祭的想法,VuVu芭莉雅旦不以为然。刚开始为她拍照时,VuVu对强光有些不适应。有一次,在头目家的祖灵屋内拍照时,王炜昶忘记打闪光灯。在一旁的族人跟王炜昶说:“VuVu说你的闪光灯没有亮。”从那时候起,王炜昶知道这位百岁人瑞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

  如今VuVu芭莉雅旦已不在人世,但她爽朗的笑声与开怀的表情却时常浮现在王炜昶的脑海。

  王炜昶记录了台湾原住民的服饰、祭典、装饰艺术、石板屋、各种器物……可以说,原住民的一切文化生活,都在王炜昶的摄影记录范畴之内。但是他也有选择,他只拍传统意义上的文化。比如,祭典,他只拍部落自己生活的那一个部分,而不是官方组织的。“官方组织的,尽管拍出来的画面会很美、恢宏壮观,但是那已经失去了原住民文化上的意义了”,王炜昶这样认为。

  王炜昶在1991年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主要接政府部门关于原住民的一些项目。他以此为职业,也非常希望将自己做的事情能够回馈给台湾社会。

  花莲有个阿美族部落名叫奇美村,非常偏僻,直到80年代才用上电。王炜昶前后六次去奇美村拍摄《捕鱼祭》。后来,奇美村的年轻人建立一个奇美文物馆,里面用了很多王炜昶的照片。王炜昶还精挑细选了80张幻灯片给他们用来讲奇美部落文化。台东史前博物馆办奇美特展时,王炜昶也无偿将自己的作品交给他们使用。

  他说:“我所有的资源都取自这个部落,当他们需要的时候,我要回馈给他们。”

  王炜昶坚信自己的拍摄记录有重要的社会意义。他的一张摄影作品甚至解开过排湾族青铜刀400年的谜团。台湾几个博物馆里都陈列有排湾族的青铜刀,日据时期的照片里也有青铜刀,但是,没有文化研究者知道这个刀是做什么用的。在拍摄排湾族五年祭典时,这一把刀出现了。女祭师VuVu芭莉雅旦说这是排湾族“宇宙神的权杖”。在祭司时,刀尖面向台东、屏东两县交界处的大武山。

  王炜昶最大的希望是在台湾推广“图像文献”的概念,为台湾原住民族留下完整的照片记录。他以接续日据时期及国民政府时期所留下的图像记录为己任。“因为,我们有完整的文字文献,却没有完整的图像文献。”

 实习生|孙宇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文章关键词: 台湾 原住民 部落 王炜昶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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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则老实告诉她,一心只记挂着左胸口袋里的五十张底片,觉得我对不起它们的作者小方。

李媚和于德水坐在老侯的床边,不时低声询问,确认他移交的作品中的一些细节,我站在旁边拍了几张照片,眼泪止不住掉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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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戴上墨镜,吞咽了下口水,左右努动腮帮,然后,努力挤出一张左右不对称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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