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线】他们的家，被爆炸摧毁

文|新浪专栏 品图 吴皓

　　得知天津大爆炸的消息时，我还在山西采访，十三号返回北京后，来不及回家放行李，我直接坐上了去往北京南站的计程车，并在车上买了最近一班去往天津的高铁。下午两点，我抵达滨海新区的美华酒店，并见到了之前先前进入爆炸区域采访的同事，从他的口中得知，大量武警和警察已经赶到事发位置并开始清场，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靠近事发现场，于是我决定先到位于泰达二小的临时安置点了解情况。

　　学校门口被拉上了警戒线，许多身着天津市志愿者蓝色背心的工作人员在为来到这里避难的民众登记信息并引导他们进入安置区，询问后得知这里暂时不允许记者进入采访，我只好扛起身边的一箱面包，跟随几个志愿者混了进去，来到泰达二小安置点避难的大多是爆炸地点周边工地上打工的农民工，也有一些本地小区居民，共有一千多人，十几顶救灾帐篷摆满了本就不大的操场，其余的市民被依次安置在学校食堂和教学楼内的教室里，大伙面色凝重，排队依次领取生活物品，虽然人很多但秩序良好。

　　教学楼三层的一间教室里的地板上，睡满了上身赤裸的避难者，我看到两个中年男子无助地坐在地上，一个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另一个人的右脚也进行了仔细地包扎，他们都来自安徽，在爆炸点两公里范围内的一个银行建筑工地上干活，“我们工地宿舍六个人一起住，那天晚上我十点多就睡下了，突然被旁边的工友小黄叫醒，说起火了，刚从床上爬起来就遇到了第一次爆炸，把我们都震到了地上，地上全是从门窗上炸掉的玻璃渣，我的脚就是跑出来的时候刺伤的，听说附近工地一个工友因为爆炸时站在窗边，身上被插满了玻璃碎片，到现在我们都不敢回忆当时的情景，太可怕了……”从周师傅的眼神中我依然能看到恐惧，对于居住在安置点的避难者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回到酒店的路上，关于爆炸事故的新消息不断传来，最让人们担忧的莫过于爆炸现场所存放的氰化物等剧毒物质，有传闻说化学品燃烧再不断释放毒气，现场已变成一片“生命禁区”，尽管如此我和其他两位记者还是决定到现场看看。

　　第二天凌晨五点，我们戴上口罩，小心翼翼地穿过了爆炸园区附近工地上的废墟，避开路上巡视的警车，蹑手蹑脚地翻进了爆炸核心区，眼前的景象令人感到窒息，上千辆整齐排列的汽车只剩下了被烟雾熏黑的骨架，远处的几栋楼房也几近崩塌，俨然是末日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虽然我已经在同事的照片里见过现场，但出现在眼前的惨状依然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拿着相机爬上旁边一栋五层小楼，从各个角度拍下了爆炸现场的情况。

　　一阵阵刺鼻的气味让没有专业防护面具的我们不断咳嗽，但没人退缩，依然尽可能接近事发地点记录下爆炸灾难所带来的可怕创伤，二十分钟后我们按原路离开了现场。当天晚上的梦里爆炸现场的画面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这场大爆炸究竟造成改变了多少人的生活？我的内心被这个巨大的问号所占据。

　　十五号的清晨我被酒店楼下的喊声吵醒，来自爆炸地点周边启航嘉园和海港城小区的业主聚集到美华酒店的门口请愿，希望政府能够倾听他们的声音，他们都是事件的直接受害者，8月12日夜晚的惊天爆炸永远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被天津爆炸事故永远改变生活的还有来自外地的消防员家属们，爆炸发生时，他们的亲人是第一批进入救援的人，除了少数确定的遇难人员外，目前大部分消防员都处于失联状态，我联系上了一位失联消防员家属，当晚来到了她所居住的鑫胜兰花酒店五层，绕开大堂把守的警察，我得以进入家属所在的房间。

　　她叫张宜碧，2007年来自四川，在天津打工六年，年仅20岁的儿子是天津港公安局支队四大队的消防员，事故发生后一直处于失联状态，她与姐姐和丈夫举着孩子的照片在泰达医院守候一天都没有任何结果，悲伤的她已经不记得哭过几次，我进入房间时张宜碧阿姨正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手机的家属群里不断有家属在发布新公布伤员的照片，张阿姨一次次拿出孩子的照片仔细对比，不时和身旁前来陪伴的好友和姐姐共同辨认，“我们娃儿右边的脸上是有颗痣的，我8月11号最后一次去他们单位见他还和他开玩笑，说脸上的痣怎么又长大了，不好看以后不好讨媳妇哦，可是这个伤员脸上没有痣… 一定不是他… ”经过两天的寻找，张阿姨的情绪显得很平静，她说她希望孩子还活着，毁容了残疾了都好，只要人还在，还能为他做他最爱吃的猪脚汤，她不会放弃。

　　对于许多我接触的家属们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收到死亡确认书，而是在苦苦坚持中的看不到明天的等待，就像马航失联家属一样，这种等待可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他们此刻也许并不需要烈士英雄般的感谢，感谢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并不一定要以付出一个个鲜活年轻的生命为代价，作为这些失联消防员的家属，他们此刻最需要的，可能是爆炸事件的真相，可能只是一个无言的拥抱和轻声的安慰，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如何不让同样的悲剧屡次上演，这才是每一个事件经历者们所共同需要思考的问题。

栏目编辑|马俊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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