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真特急便】在日本东北感受祖先的精髓_图片频道

【写真特急便】在日本东北感受祖先的精髓

摄影|田附胜

文|林叶

　　我一直很难忘记后藤俊夫导演的《猎熊物语》中的几个画面。那是二十五年前看的一部电影。时至今日，我完全不记得这部电影的具体情节，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电影的名字，我都忘记了。但是，影片中，老猎户银藏出门猎熊之前的沐浴，熏衣，祈祷，制作弹药等一系列极具仪式感的行为以及影片最后的那一声枪响却始终牢牢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多年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去寻找理解这种记忆的由来，于是，那一年我去了日本青森县的白神山地。

　　我们避开大部分游客常走的路线，在一位导游的带领下，我们另辟蹊径，进入到白神山地的腹地。当我站立在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树林里，听着林子里此起彼伏的鸟鸣，看着枯叶从树上轻飘飘地落下，闻着空气里略带腐朽的气味，阴冷的山气一点一点地将我包围起来的时候，我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在这山里的某个地方，有一种强大的意志震慑着我。我立刻明白了我记忆里那种感觉——人对自然所应有的敬畏。虽然这个说法早就已经被人反复提起而我也认同，但是只有在真正面对这样的自然的时候，我才能在心底的最深处将这种认知转化成切实的个人经验。两年后，我看到田附胜的摄影集《东北》，我又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一份沉重厚实的敬畏之情。

　　1974年出生的田附胜曾经给日本著名摄影家高桥恭司做过两年的助手。从高桥恭司身上他学会了，“不能真正地直面拍摄对象，就拍摄不了任何东西”。对田附胜而言，所谓真正地直面拍摄对象，就是要深入地与拍摄对象进行沟通交往，真正从这些人或者物的立场出发去理解自己的拍摄对象。因此，他花了九年时间拍摄日本那些驾驶大型豪华装饰卡车的人。2006年开始，他历时五年拍摄自己“身体和灵魂都向往着”的日本东北地区。2012年，他的这部作品获得了日本木村伊兵卫奖。

　　1994年，19岁的田附胜去日本的东北旅行。这一次的旅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非常好奇，“如今我是否能在现今的这片土地上感受到东北祖先的精髓”。2006年，他驾驶着他的小蓝车，来到了这个地区。然而，他并不希望自己只是以一个“旅人”的身份来拍摄这个地区，而应该以那方古老土地的人们的视角来接近他的拍摄物。为了找到这样的视角，他必须极为真诚并无限接近他们的世界。于是，他跟着猎人一起进山打猎，他与当地人一起参加祭祀活动，为了拍摄一对捕鱼兄弟，他跟随他们出海捕鱼，足足与他们交涉了四年才获得拍摄许可。随着与当地人交往的加深，原本客观的、他人式的视线，转变成与当地人一样的视线，并慢慢地加入了各种主观的感情与思想。而这些主观因素正来自于他作为“当地人”对这个地区、这个自然环境的理解与感受。这一点从他的作品中可以非常明显地感受到。那泛着暗光的鹿眼、戴着鹿面具的人、捧着动物心脏的男孩、握着念珠合十的双手、双眼几近失明的萨满……，每一个影像似乎都在告诉人们，生命与死亡是那样的接近，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是那样的密切。每一个影像似乎又都在提醒我们，应该学着重新思考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有人问田附胜，猎人怎么才能让自己不断捕到猎物？田附胜告诉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自然祈祷。而电影《猎熊物语》中的银藏看到自己猎杀的独耳熊的幼崽时所领悟到的不就是这个吗？

　　2011年2月，田附胜结束了《东北》这个系列的拍摄。一个月之后的3月11日，东日本大地震发生了。那个时候，我正在东京一座32层的高楼中工作。剧烈的摇晃让我连滚带爬地从17楼上跑下来，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存在，也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然的可怕。我很清楚，这正是自然对不知敬畏、肆意妄为的人类的惩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