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杨菲朵
3月29号凌晨一直到30号傍晚，广州城下着滂沱大雨，清晨得知我的一位女主角因病去世。当一些事情画上句点，同时有新的秩序正在建构。我们对生死不能视而不见，不能遗忘、忽视或假装，我们做不到不悲伤。世间所有的人事，其结果都是“未完成”，唯有爱，可永存。
春雷响了一整夜，雪白的闪电照亮房间，大雨从凌晨四点一直下到现在，并没有要停的意思，是春天里第一场滂沱大雨。心里惦念着昨天栽下的紫藤，刚播种的白晶菊和桔梗幼苗，不晓它们能否扛得过这场暴雨。躺在夜色里听雨声，听旁边人发出的鼾声，听孩子的梦呓。2:00、2:40、3:25、4:04、5:00……我的睡眠是由无数个little nap组成的碎片。
清晨看微信，得知胡阿姨过世的消息。第一次为她拍照是前年的11月，她已经是癌症晚期患者。前几天，也就是3月13号晚上，我最后一次和她说话：“胡阿姨，最近怎么样？”“不是很好，但还是要过好每一天。”她在微信里最后一次转帖，是“日本当代花道第一人 传濑敏郎精选”。那本书我也有，它此时正躺在我书房的茶几上。日本美学表达的是一种事物的不完美，不永存，未完成，是一种孤寂凋零之美，事实上与人的生命体验同出一辙。不知道胡阿姨生命中的最后几天，在欣赏生活美学的同时，是否给自己带来某种程度的感动和慰籍，我知道这并不容易。
到了她生病的后期，几次都想继续为她拍摄，但始终不忍心拍下她重病的样子。她留下的，仅仅是去学校接儿子放学，和老师谈话，陪儿子练钢琴，她下意识用手抚摸孩子的脸颊，她少言温和的丈夫默默看着她的神情；她留下的，是陪伴家人喝早茶逛公园，手牵着手散步的生活片段，那是她留给家人的礼物。她爱笑，即使在生病的时候也笑得非常坦然。不知道老天为何总是带走乐观向上的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修行太好，已经不需要留在这混沌的世间继续承受和学习。
常常会想，我拍摄她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带观点的去记录那个表象的世界，还是主动去挖掘表象背后的灵性世界。圈圈点点，画出重点，提醒自己和被拍摄者，在成长路上要时刻保持内省。如果说这种拍摄还具有一些微小意义，我希望它是一面不会变形的镜子。自从开始观看他人的生活，这种真诚的邀请，带给我百分之百的积极性。它教我放下孤傲，学习欣赏，看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业力里，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着，用力的爱着，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
所谓生命美学，更多的表现在私人领域，相信自然之不可控，每件事物都具有实效性，一切都会耗损，无论是太阳或星辰，人的肉身还是名誉，人们惟有坦然接受这模棱两可的矛盾。所谓美，是对渐逝生命的审美态度，夏日里的参天大树，到了冬季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但它依旧那么美，带给人力量。大自然会告诉你一切，并迫使你去思考自己的死亡。
唯有爱，可永存。暂时留下来的人，接受这世间的荒谬，既不怕死，也不怕继续活下去。胡阿姨，我一直记得，你的白色围巾在上一年的春日里飘摇，我看见你的忧伤，也看见你的慈悲。谢谢你，再见了，大雨为你送行。
栏目编辑|马俊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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