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有为
从上午开始关心今年三影堂摄影大奖朱岚清的作品，因为网上有褒贬不一的说法，于是想找来看看，褒自然是那些评委，作品个人化视角也好，作品“存在感”也好，但都是一个摄影师应该具备的常识级的必要条件，不然进入不了这么多摄影人的视野；贬当然指的是网上有摄影专家批评作品不是当前最重要的艺术形式，作品在艺术的开掘上聊胜于无，直至批评三影堂作为一个有影响的民间奖项没有底线，没有学术追求，不同意见还生出争吵来。
其实在我看来，从一个奖项，有八万奖金的奖项来讲，朱岚清的作品是轻的。这里的轻，指的不是她的作品，她的作品对影像的摄取、影像风格的整体性把控相当不错，这对于一个90年代出生的年轻摄影师来讲，难能可贵。但把它和一个有影响的奖项联系在一起，就觉得这个奖轻了一些。
朱岚清拍摄的是她的故乡，福建东山岛。这立即就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大约20年前我认识的一个美国人，满禄，从美国来中国执教，并且研究闽南方言。我的故乡就是讲闽南方言的，因此我们有了交集。满禄大概来了两次，我接待了两次，我带他去听闽南语渔鼓，请教方言专家，同时做一些研究的辅助工作。这些不谈，谈和东山岛有关的一件事。
有一次满禄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囊来，我问他里面有着什么，他告诉我是一坛老酒，他从绍兴取得它，然后从绍兴背到金华，又从金华背到其他地方，接着来苍南，然后再背到东山岛，他要去见一个老朋友，这个老酒就是要带去和老朋友共享的。自此，东山岛这个地名在我的心中有了记忆，一个有老朋友，和浓郁情感的地方。我的家乡虽然和福建相邻，但我对这个靠近台湾的岛屿并不熟悉。这次听到朱岚清拍摄的就是东山岛，就想看一看她镜头中的东山岛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是我想看她的作品的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她拍摄的是故乡，作品的名称叫“负向的旅程”，大意是越靠近现实的故乡，就离过去的故乡越近。这种感觉每一个近乡情怯的人都有，就是“故乡在时间中远去，探寻的脚步朝未来走一步，就朝着过去走两步。”你离故乡越近一步，就是离自己的内心近两步。大概是如此，我在我的随笔《故乡书》这样写过。因为对于一个离乡的人来讲，我们心里装着的是一个过去的故乡，故乡过去的样子，是记忆的故乡，是一个现实故乡的过去式。
最为关键的是她的作品以手工书的形式出现。2011年任悦在丽水摄影节上做了一个《还乡》的展览，就是招募一批摄影师利用春节时间回乡拍摄的照片，另外她做了一个手工书的工作坊，我刚好是其中的学员。所以在对同样的故乡叙事中会有比较，在那一年的展览中我感兴趣，打动我的是拉黑，和另外一两个，而不是朱岚清。当然这只是个人观感，和个人对故乡的理解、还乡的经验有关。
真正的问题是，我们如何理解故乡，应该对故乡怀抱什么态度。绝大多数人，当然包括我自己，我们对于故乡怀抱着真实然而平庸的观感，在那里变和不变、停滞和生长、时间的流逝和停顿，深深触动我们。“故乡的大树，仿佛在时间中疲惫至极”，这是一般人通常会有的观感。
但我们对于故乡怀抱怎样的态度，有些人会因此更热爱，希望和故乡相伴终老(当然和一个地方、一个事物终老必然是不可能的，生命从来短暂卑微，而故乡总体来说是永恒的)，而有些人因此对于故乡怀抱仇恨，就像有些离乡的人再也不会回到故乡，但并不说明他们不魂牵梦绕故乡。这是两种相对极端的对待故乡的方式。
大多数人是居中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若即若离、更安全、更常人，大家概莫能外地在乡愁里死去活来。朱岚清们大概就是这一种。因为有同样的态度，所以对她的作品会有同感，但也因此不容易被感动到。对于故乡的态度的不同，实际上是观察距离的不同，但根本的是你是否看清楚了故乡，是否对于故乡有个人的独特发现。
应该说，在朱岚清那里，故乡还是混沌的一团，故乡只是故乡，也许故乡原本就是混沌的一团。东山岛故乡，对于朱岚清而言是100%的，但这种静态化的表面描述，到题材为止，缺少对题材的深度开掘，缺少更有价值的发现和更饱满的集中呈现，导致在众多故乡叙事中显得平庸。把一个奖项颁发给一个作品完成度相对较好，然而内核平庸的作品，可见这个奖项的平庸。
2014/4/28
栏目编辑|马俊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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