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月
我最近懒得很，大概因为苦夏熬人，连发朋友圈的兴致都提不起来。我注意到我的驾校教练近来朋友圈更新得倒很勤，可见伏天坐车里帮学员踩刹车的确无聊。教我开车的Z教练快五十了，北京人，瓦盖头，大墨镜，开过二十年出租车，日常朋友圈内容除了骂日本骂美帝和转发吃麻辣烫会死、吃烧烤会死、吃火锅会死，就剩下只荤不素的笑话段子。而这些段子的共同特点是：阅读量极高，标题下括号里的数字都以十万或百万计算；九成题图和插图是女性的胸部、大腿或着装暴露的特殊姿势。
今年一位前辈离开报纸去了网站，经营视觉内容，发现隆胸、变性、同性恋这类专题很容易帮他完成网站流量任务，呃，我可没说谁三俗，事实是，但凡涉及一点儿“身体与性”的，点击量就比山村里的贫困儿童高得多。标题党总是有的，读者欣欣然点进去，没看到一丝春光，又讪讪关了页面，忿忿唾弃小编，却终归贡献了点击量。
前些日子，暑气正烈，网上出来一组图，名叫《开房的年轻人》，赞的多，骂的多，加起来点击量想必很傲人。摄影师杨抒怀之前做过9年严肃苦情的报社摄影记者，作品《宜黄钟家姐妹》获得了2010新闻摄影金镜头大奖。在新浪《开房的年轻人》组照下面，被点赞最多的一条网友评论是：“现在的一些摄影师和记者，色的要死，整天搞这些东西，这是正能量吗？关注该关注的吧。”这位哥们倒是义正辞严，可话说回来，管它啥能量，生活就这样。我没觉得这组照片有多少情色的味道，不过是一组角度独特、题材私密、内容新颖的纪实摄影作品罢了。
情色摄影英文叫做eroticphotography，也翻译做“非裸摄影”，照片通常有色情或性暗示的成分，有半裸或全裸的画面，但也有啥都不露的，与一定裸的裸体摄影(nude photography)和非艺术的色情摄影(pornographic photography)有所区分。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西方，“情色摄影”的叫法越来越少，这一类作品更多地被称为“媚态摄影”(glamour photography)。
1839年之前，情色元素还停留在美术作品里，在那一年，我们亲爱的达盖尔发明了摄影术。之后，法国艺术家拍摄的每一幅情色作品都必须在政府注册登记，未经批准不得销售。在2006年出版于纽约的一本讲述情色摄影历史的DVD中，有这么一个说法：相比于理想主义色彩浓厚的美术来说，完全现实主义的摄影术让一切看起来都更加色情了呢。
后来，法国人把情色照片印在明信片上，没人把这种明信片寄给亲友，因为邮政系统拒绝投递带有裸体和情色意味的明信片，法国街头的三教九流于是将情色明信片大量转卖给游客。当时法国出现了情色摄影月刊《La Beauté》，每期75张裸照，表面上供那些研究pose的法国艺术家订阅学习。
二战期间，海报女郎成为新宠，光腿、短衫、泳衣，吸引了全世界老少爷们的目光。一大群不知名的美丽女性成为海报女主角，鲜有露面的几个知名女星则成了性感符号和全民性偶像。到20世纪50年代，女性袒露胸部的照片出现并流行。在1953年和1956年，成人杂志《花花公子》和《阁楼》先后创办，刊登照片多为直视镜头的女性，她们的眼神似乎要与男性读者建立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
70年代，借助于用光技巧的提升，女性情色摄影愈加接近媚态摄影(glamour photography)，眼神方向和肢体动作更加丰富了。此时，在女性主义和性别平等思潮的影响下，男性情色摄影出现(女性读者此处应鼓掌)。
我有一位未曾谋面的微博好友，名叫“布罗迪报告”，该学术好青年以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曝光：窥淫，监视与相机》(Exposed: Voyeurism, Surveillance and the Camera Since 1870)发端，写了逾万字关于摄影和“窥淫癖”的文章。拍友周末如有大块空闲，尽可搜来拜读。
布同学在《机械时代的“后窗”》一文中说：“窥淫癖”和“观淫癖”由精神分析之父佛洛依德提出，“观淫癖”是指通过观察裸体或者性行为获得性愉悦的心理；当观淫在不受察觉的情境下进行，则成为“窥淫”。“窥淫癖”的社会定义则被进一步引申为从对他人私人生活的观察中获得快感。“性”是窥淫的重要组成部分。布同学谈到了摄影文化中女性的物化过程(此处不谈及女性权力问题)：人们将女性的裸体视作优雅的物体，注重其本身的轮廓和形态。在时尚摄影和商业广告中，这种物化带有强烈目的性，女性的躯体成为社会的消费对象。
昨晚海底捞吃饭，在洗手台听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对他的朋友说，“你知道么？我小时候进过女厕所呢，里面有股芹菜味儿。”我在镜子里看，讲的那个一脸骄傲，听的那个满眼歆羡。于是我想啊，人类天生对身体与性好奇，这或许可以写成一个好结尾。
栏目编辑|马俊岩 实习生|王诗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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