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图说事】雷峰塔最后的遗像
文|萧沉
三十多年前上初中时，我便从语文课本里知道杭州有座雷峰塔，那是通过鲁迅先生《论雷峰塔的倒掉》和《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二文知道的，却始终没见过塔的样子。是的，那塔早在1924年便轰然倒掉了。俞平伯先生后来撰文说，倒掉的那天，他正在隔湖对岸的俞楼与一僧人对弈，听见屋外有人惊呼“塔倒了”而推枰眺望时，果然不见了塔身。两个多小时后，待他乘舟赶至现场时，那里早已人山人海；因传说塔砖有驱病安胎之效，遂遭百姓哄抢。俞先生顺手也捡了一块“横贯有孔者归，备作砚用”……
雷峰塔坍塌的主因，鲁迅先生于《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已简述过——“是因为乡下人迷信那塔砖放在自己的家中，凡事都必平安，如意，逢凶化吉，于是这个也挖，那个也挖，挖之久久，便倒了”。鲁迅先生拍手称快，甚至幸灾乐祸地称“活该”，一是觉得那塔镇压了追求爱情自由的白娘子；二是因为那塔也是迷信的百姓自己挖倒的，倒了正好，警醒愚昧；三是借题发挥，犀利指出雷峰塔的倒掉正可隐喻奴性难改的国人是自毁江山——“岂但乡下人之于雷峰塔，日日偷挖中华民国的柱石的奴才们，现在正不知有多少呢！”
鲁迅先生这样一说，就上升到国民的劣根性上了。当然，俞平伯先生对“雷峰塔”之倒掉所持有的焦虑与怀想，则出于对文物古迹毁于一旦的痛惜，因许多刻有文字的塔砖在百姓哄抢之后已尽失，砖孔中所藏的8400卷佛教经卷也所剩无几了。屹立存活了949岁的雷峰塔，彻底消失了，即使那是座在明代曾遭倭寇焚烧后残破的雷峰塔、如老衲般佝偻咳嗽的雷峰塔，后人似乎也很难再见了。
2009年，互联网上忽然惊现了几幅雷峰塔未坍塌前的老照片，那是美国杜克大学图书馆网站，他们将美国社会学家与摄影家西德尼-戴维-甘博(Sidney David Gamble)在1917-1919、1924-1927、1931-1932年间三次游历中国所拍摄的4600余幅照片以数字化的形式贴上网站，其中便包括5幅摄于1917-1919年间的雷峰塔。其实，早在1999年，中国国家博物馆便举办过一次题为“风雨如磐：西德尼-甘博摄影展”，但因局限于北京一地，故外省鲜为人知，也未有历史学者注意到雷峰塔的照片。
甘博的照片，使我们能有幸一睹雷峰塔在倒掉前的满面沧桑与龙钟老态，这显然也是雷峰塔最后的遗像，感觉呈现的是一种凄美的悲壮。这座传说是吴越王钱弘俶为庆祝宠妃黄氏得子而于公元975-985年间建成的佛塔，其砖真有驱病安胎之灵性么？塔下真的镇压过蛇妖蜕变的白娘子么？没有的，不会的。但人生与人间是需要故事的，虽然这林林总总的故事散落了一地，散到百姓家里，最终不过是一块砖而已，而已。（完）
摄影|西德尼·戴维德·甘博
摄影|西德尼·戴维德·甘博
摄影|西德尼·戴维德·甘博
摄影|西德尼·戴维德·甘博
栏目编辑|马俊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