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北京，城墙上的俄军炮兵。文|萧沉
劈头第一句，我想说：这城墙该拆！不，我说的是内心那堵密不透风的城墙——闭关锁国、妄自尊大、狭隘盲动的民族主义与爱国主义的城墙！尤其是在1900年以及更早的那些年。我这样说，并不妨碍我欣赏与赞叹眼前照片中的这堵物质的城墙，当然也极其惋惜如此辉煌的物质巨作再也无缘见其真容了。
这个国家的一切伤痛与悲哀，一切祸不单行，一切积弱挨打，一切民族矛盾与社会矛盾……究其根源，我以为皆源自内心那堵封闭的城墙。如同汉字的“国”，自己将自己铁桶般围起来，与世隔绝，拒绝敞开，只剩下操戈于内的本事，浑然不知外面已举世大同，文明的车轮下，是我们麻木不仁的浮肿身躯。
照片上的北京城墙，是八国联军随军摄影师1900年拍摄的，城墙上的炮兵是俄军。如果仔细看右下角，其中也还有一名清兵，持一杆比他身高还高出一截的长枪。此时此刻，他知道那八个国家为什么戮力而来么？他知道国家的女首脑挟着光绪帝落荒出走、经居庸关-宣化-大同-太原、已逃至西安了么？他知道八国联军仅凭借3万人便一举攻破了有15万清军防守、数十万义和团军相助的北京城么？
也还有一些诡异的问题，这个清兵大概与当年懵懂的小百姓们一样，就更不清楚了——比如两年前的1898年，慈禧因诸国洋人支持戊戌变法并帮助康梁二人逃脱而翻脸排洋，改变了与洋人合作的政策；比如依旧是两年前的1898年，山东、山西、保定、天津等地，本已销声匿迹了二十多年之久的“外国传教士和修女拐骗中国婴幼童”的谣言又迅速流传起来，给各地义和拳及无知暴民强烈地打了一针民族仇恨、驱逐在华洋人并对外国教会与育婴堂实施暴力滥杀的鸡血；比如清廷出资收编原本“反清复明”威胁清廷的白莲教分支义和拳，摇身一变为“扶清灭洋”的义和团，且派载勋和刚毅担任义和团的总统领；比如1900年5月20日法国公使毕盛(M.Piehon)写给法国政府的一份报告中说——“北京、天津和保定府被一群如疯若狂的人们所包围，他们的人数因为激动不已的流民的加入而增加，并受到身居高位的领导人的支持，所到之处抢劫烧杀”。比如1900年5月，屯驻北京的甘军无端地杀了日本使馆书记官杉山彬；以载勋和刚毅为总统领的义和团会同官军围攻东交民巷的诸国使馆；虎神营无端地杀了德国公使克林德；慈禧假借被其软禁的光绪帝的名义，率先向诸国宣战……也还有更多的细节，比如，我看就留给读者慢慢去重新检索史料吧。
行文至此，我想说的是——我无意替当年虎狼般强大的洋人粉饰什么，他们想轰开中国这堵拒绝向世界敞开的封闭的城墙是显而易见的。况且，中国历史教科书对八国联军来打大清的原因不是早已定性了么——“侵略”。那就“侵略”吧，我本人就是接受这样的教育长大的，全然不知细节，更未闻过前边我自己写下的那些“比如”。但愿那些皆是“谣言”，也好让我有理由认为以往在教科书里所学到的历史知识都是营养丰富的真材实料。
栏目编辑|马俊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