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品图 潇含
对于视觉图像中的长城形象的关注，始于我研究一组雷烨拍摄的冀热边区抗日的历史照片，我当时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雷烨会成为白马关长城的象征，仅仅是因为雷烨拍摄了《八路军将领在白马关长城会合》这张照片，就以此命名来纪念雷烨的壮烈牺牲吗？
1943年由沙飞主编的《晋察冀画报》特辟了“悼雷烨同志”专刊，发表了雷烨身前转战冀热边区拍摄的照片，并诉说了雷烨英勇的抗敌故事，由此雷烨被公众广泛认知。有一个细节是，这期画报的发刊语是“冀东是我们的”，所刊载的照片也都是围绕这个宣传主题所编辑的。据司苏实研究，这期纪念雷烨专刊中有两幅长城照片是沙飞为帮助雷烨补上摄影中没有长城照片的疏漏而送给雷烨的，分别是沙飞1937年秋拍摄于浮图峪长城的《八路军机枪阵地》和《战斗在古长城》两幅照片。
我倒认为，照片是谁拍摄的并不要紧，关键是它说明“长城”形象在当时延安及边区的抗日宣传话语中变得非常重要，不可或缺。从图像上分析，《八路军将领在白马关长城会合》将“八路军”和“白马关长城”联结了起来，它的言外之意就是八路军收复了日军占领的冀热边区，将当地老百姓从日军惨绝人寰的“人圈”奴役中解放了出来，这对积极发动冀热边区老百姓抗日所起的图像宣传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在抗日的大时代中，“长城”的象征性体现在它作为中共收复日占“伪满”沦陷区的地理标识上，它具有民族主义精神的国家认同意义，这已经没有疑异。但有一点，当时面临却没有真正解决的一个问题是，“长城”如何被建构成“我们”的？也就是说，“古长城”如何变成“新长城”？在本文中，我主要从建国后关山月画的一系列“长城”山水画来谈这个问题，它融合于新山水画运动中表现祖国建设新貌和壮丽河山的时代潮流中，从中可见老一辈艺术家努力建构“新长城”形象的历史工程。
关山月在建国后多次以“长城”为主题写生创作山水画，最早是1959年与傅抱石在新落成的人民大会堂合作创作巨幅国画《江山如此多娇》，以向国庆十周年献礼。这幅主题山水画的意境是要求体现毛主席《沁园春》中“江山如此多娇”的词意，悬挂画的所在地“人民大会堂”是共和国最高权力机关的所在地，由此这幅画也是新中国国家形象性的代表。具体到画面上，“长城”连绵横亘于祖国南北山河之间，长城之内是苍翠青松与巨崖，长城之外则是一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映照着祖国大地，照亮了长城上的烽火台，它是构建祖国江山的一个重要意象。
对于长城，关山月曾在《关于画长城的体会》一文中写道新中国的长城给他的感受是“换了人间”，尤其是长城内外出现的新景象。1964年，关山月到雁门关游览写生，在《春到雁门》、《雁门关写生》、《雁门关外》、《雁门关春耕时节》这组风景写生画中，关山月刻画了长城的重要关隘“雁门关”的景色，这里仍旧是依山傍险，但远离了霜重鼓寒的战争喧嚣，高耸的树木拔地而起，工人农民骑着自行车穿行在长城脚下，充满了新时代的生活气息。关山月近距离地体验长城内外焕然一新的景象，并努力在图像上创造长城的新形象，具有代表性的是主题山水画《长城新歌》。“新长城”形象是在一系列高压电线、水利、烟囱、马路等反映社会主义工业建设新貌的符号中凸显出来，其中透着“建国十七年”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新中国工农业潮流的影子。
1974年，关山月创作了一幅重要的主题山水画《长城内外尽朝晖》，在题材上属于文革时期盛行的“革命圣地山水画”范畴。受毛主席“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诗句的启发，关山月思考在“尽”字上营造长城的民族象征性。有意味的是，这幅画在画境和构图上像极了《江山如此多娇》，我们可以将之看作是关山月以长城为视点对祖国山河的浪漫主义联想，画面中长城内外的社会主义新貌像是一座代表祖国山河壮美意境的微型景观，巍峨蜿蜒的古长城在工农业新景象的映照下焕发着蓬勃的生机，充满了革命浪漫主义的理想色彩。
就如何画长城，赋予长城在新中国以新的价值隐射与意义，是关山月这一代历经新旧更替、历史主旋律转变的画家所思考的问题。石鲁1954年创作《古长城外》，以古长城与铁路的并立思考传统与现代文明的关系。傅抱石1960年代的《古长城下》是以长城为点景的新山水画。赵望云1973年作《今日之长城》，对比他在1930年代写生的《战后的罗文峪》组画，以长城要塞的残破形象“警醒”国防空虚的塞北边城，而“今日长城”是巍峨与生机勃勃并立，呈高山仰止之势，无可争议地成为新中国民族精神的象征。白雪石1974年创作《长城脚下幸福渠》在画面构成和意境上遵循文革盛行的“山河新变”歌颂主题。
在建国十七年(1949-1966)如火如荼的城市、农村及自然山河的改建运动中，以北京为例所发生的变化是惊人的，1959年北京“十大建筑”(人民大会堂、中国革命和历史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民族文化宫、民族饭店、钓鱼台国宾馆、北京工人体育场、全国农业展览馆、华侨大厦、北京火车站)的落成，标识着北京从旧城向新中国社会主义首都的改建完成。同样，构建“新长城”的形象，也是在整个中国“换了人间”的大时代背景中去构思，长城之“新”体现在长城内外焕然一新的社会主义工农业建设新景观，它替代了历史上以军事防御为主要功能的旧长城，并成为新中国民族国家崛起的政治形象。
栏目编辑|马俊岩 实习生|杨云鬯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