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白摄影史】他山之石: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的摄影收藏(2)

2015年01月26日12:58  品图专栏  作者:曾璜  

  答:自十九世纪中期以来,摄影的本质和特征就基于可复制的媒介。一般而言,博物馆或者画廊重视具有唯一性的作品,然而档案馆则在乎其收藏的完整语境(context)。我所管辖的圣安德鲁斯大学图书馆摄影特藏部门偏向于后者,我们与大多数博物馆最大的区别是我们藏品的价值来源于摄影收藏的多重性。以瓦伦丹系列为例,特藏馆从1971年开始就不断收集各种相关藏品,至今除去数码扫描件就已集结了超过十二万件单品。以图像内容来看,其中有重复,但分别由银盐散片、蛋白照片、名信片等不同表现形式所呈现。对于档案馆来说,其文化资源的优势来自于藏品系列的规模,而不是某一藏品的唯一性或现存品相。如今许多图书馆已经意识到了摄影类图书的价值,并以不同的方式推进他们的摄影收藏。

  各个机构的收藏确实有不同的侧重,这大多取决于机构已有的藏品和管理结构。传统文化机构是很难把他们的重点放在影像收藏上的,因为这超出了他们已有职员的职能范围和知识体系。在过去的十年间,来自艺术史背景的人们开始把影像作品放在艺术史框架内讨论,并开始将这种讨论纳入到学术讨论范畴。此外,对于影像收藏的重视程度是依机构负责人对影响收藏管理的态度而定,而不是由机构类型决定。至于收藏的内容上,每个机构的侧重点也不尽相同。一座现当代博物馆当然比文艺复兴艺术馆更容易收藏影像作品。前者可能更重视影像的制作过程,后者可能更感兴趣影像对于其藏品的纪录价值和能力。这些机构都已经参与到了摄影收藏中,只是方向不同,规模不一,原因也各有差异。

  问:我感到影像在博物馆的藏品库和档案馆里有不同的地位。后者的照片似乎被视为二手资料,更多地用来协助研究其他馆藏。

  答:是的,影像资料大大丰富了其它馆藏的研究和讨论语境。除了收集与藏品相关的影像资料,博物馆还常常自己制造其馆藏的图片资料,用以记录展示环境等。当前,摄影更是被用于机构的其他日常工作中,例如新藏品的入馆登记,制作藏品的品相报告,为活动宣传以及特展提供资料等。这些被博物馆所制造出来的资料让我们可以了解到博物馆是如何运作的。

  问:这几年,摄影收藏领域对原版照片(vintage print) 的提法逐渐增多,比如在中国就有争论,在英国怎样界定原版照片?

  答:原版照片是指在底片拍摄后不久制作出来的照片,它们可以更直接地反映出摄影师或编辑者在拍摄时的意图。通常人们认为在拍摄后五年内制作的照片都可以称作原版照片,但这仅仅是约定俗成的说法。一些人认为原版照片可以更精确地体现影像作品的艺术性,但事实上一张底片可制作成各式各样的原版照片。例如,布列松的一生就和许多暗房师合作过。他的艺术照片暗房师和新闻照片暗房师就会为照片的不同使用目的制作不同效果的原版照片。为了方便复制,新闻照片就会使用对比度小的色调。这种新闻照片被认为是精确的,并被报刊广泛使用。它在新闻史中和布列松的成名过程中更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由此认为用于新闻报道的原版照片是布列松最好的照片绝对是可以质疑的。原版照片的命运依收藏者的要求而定。看您是想要寻求视觉效果,还是想要一件能反映作品从制作至今整个历史过程的作品。

  问:原版照片是拍卖行或者画廊制造出来提升影像作品市场价格的工具吗?

  答:有些关系,但原版照片也和一个影像的出处(Provenance)直接相关。只有当你有一张原版照片,你才能体会到为什么我说一张照片其实是有生命的。在学习摄影史时,我们讲究一张影像的轨迹,指的是从影像被创造出来起到今天的一条传承路线。例如,一张照片可能是作为家庭生活的记录而拍摄,而后这张私人照片被印刷在报纸杂志上,或放进作者出版的生活回忆录里,进而被作者的家人捐赠到博物馆,最后出现在展览和博物馆的资料库里。这个过程增加了这张照片的可信度,这种传播更是许多人的兴趣所在,因为它使这张照片从单纯记录生活的图像信息成为一个具有文化属性的客体。这个过程是属于原版照片的。原版照片被分享、被传递,给予影像本身更多的意义和阐释的可能性。其真正价值在于积攒了一部物质文化史,所以它不是仅仅是图像内容的载体,更代表了围绕这张照片发生的所有故事,以及人们是如何与之互动的。

  问:对博物馆,例如圣安德鲁斯特藏馆来说,原版照片意味着什么?

  答:就像我上面说的,原版照片拥有更多的故事。这类照片更受博物馆欢迎,也不尽是因为它的可信度和文化兴趣点,还因为它的这份历史使其更加稀有。我们部门当然也会喜好收藏原版照片。虽然我们接待的很多研究者仅把我们的收藏当作档案资料,把目光局限于照片所承载的图像信息,但是原版照片可以将我们的馆藏提升到更高的阐释级别。因此,拥有原版照片总归是让人兴奋的。

  问: 请问您自己收藏照片么?

  答:我也收藏,我私人收藏是由我的预算和品味决定的。我觉得最好的那一部分藏品来自于摄影师朋友们的赠予。我还藏有十九世纪的原版照片,它们总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触动我。

  问: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对购买影像感兴趣。但是,大量的影像通过艺术品经理人或是拍卖行流入私人藏家的手中,就完全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

  答:由于在画廊工作过,我理解一些人收集照片是因为单纯的欣赏和喜欢,另一些人则是为了投资。这两类收藏并没有对错或高下之分。在英国,政府有职能部门调解拍卖行与经理人的销售,防止重要的艺术品流失海外。这种监管面向绘画和雕塑类交易是十分有效的,我相信它最终会扩展到影像收藏的范畴。由于影像艺术的可复制性,大家好像比较不担心照片落到私人藏家手里。理想的情况是私人藏家和公共机构的影像资料都可以开放给公众。可由于资金和空间的限制,即便大多数文化机构也做不到对公众开放。反而是一些藏家愿意把藏品借给图书馆和博物馆。如果一件藏品对历史文化有特殊意义和影响,把它藏匿起来不做分享,则体现出藏家浅薄的见识,因为此人完全没有理解影像资料真正的文化价值。藏家在这方面理解地越深刻就越愿意通过展览或出版等方式与公众分享自己的收藏。

  问:我常常觉得藏家们如果愿意向公众介绍、展示其收藏,其实会取得更高的经济效益。

  答:是的。如果人们停止讨论,藏品也就流失了其存在的重要意义之一。参与展出也是为投资类买家提高市场价格的绝好策略之一。

  问:在购买或征集的过程中需要注意什么问题?

  答:特藏馆的注意事项应该可以作为其他私人收藏和公共收藏的参考。首先,整个收藏的定位对任何文化机构和私人收藏都是至关重要的。您必须了解已有收藏的长处在哪里。如果没有重点,您就无法合理安排您的资源。更有甚者,如果外来研究者没法理解一个馆藏的定位,那么这个馆藏就很难吸引研究者来使用它的资源,也就无从谈起挖掘藏品更深层次的文化价值。当然馆藏的定位是有可能变化的,但是坚持一个重点定位可以让您在某一个方向上走得更远,使您的藏品真正做到与众不同。的确有一些藏家单纯享受拍卖的过程。有重点的收藏可以让这部分人群反思自己作为一个藏家的身份定位。作为回报,收藏和藏家的定位也会成为藏品品牌化和市场化上最根本的助力。一个既有收藏需要持续地在其优势处投资。在某一领域专精远比滥而全要强得多。

  另外,作为一个收藏的管理者我们更应该平衡收藏行动的目的和预算。第一,我需要去说服不同的上级领导人与合作人,例如圣安德鲁斯图书馆是我的直接上级部门,我领导的团队,还有圣安德鲁斯社区。圣安德鲁斯的当地居民是我们最主要的捐赠和捐款人群。让这些人支持我的工作就好比说服公司的股东们。特藏馆的目标之一就是协助大学的教学活动。为了配合艺术史系的教学,我们最近征集和购买的主要目标是初版的摄影类图册。这是因为摄影图册非常实用,可以让学生看到相对原版的影像资料,但价格比原版照片平易近人许多,很好地平衡了我们的教学需要和预算。另外,摄影图册现在也是非常火热的研究项目。像特藏馆这样从属于教育系统的机构是必须确保与教学活动相融合的。这种关系越直接越亲密,我们部门就越能获得更多关注,我们才会获得更多的预算和人力。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我的部门必须要向大学证明自己的功能和作用,而不能把影像收藏的重要性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问:有哪些因素会影响到特藏馆的征集呢?

  答:第一也是最重要的是藏品必须具备很好的品相。比如,它们不可以带有虫害或发霉变质,因为这些都有可能会伤害已有的藏品。虽然可能通过修护员治愈这类问题,但是必须要考虑到相关支出。大多数这类修护工作都会超出预算,得不偿失。然而仅关注潜在影像收藏的物质条件是远远不够的,我还必须考虑到我的部门是否有能力去接受这批藏品。假如有个人向我们提出捐赠一百万件保存良好的摄影作品,我的部门是没有那么多人力和财力去照料它们。所以,我的第一个目标不会是安排怎样去接受它们,而是向捐赠人提问:“请问您是否会同时向我们提供管理这批收藏的基金?”一个大型而完整的收藏常常会有相应的资金支持。在伦理上,我必须对原有的收藏负责。为了征集新的藏品而妥协或危害到现有藏品的利益是不能被接受的。无论什么时候我决定征集藏品,它们必然是会为我的特藏馆加分,而不是抢占现有收藏本来就十分有限的资源。

  问:在学术研究、商业和出版过程中,将涉及到照片的权益,特别是著作权。如何使用收藏机构中的照片,使用者将会面临哪些问题,你能给出一些建议吗?

  答: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特别精确的答案。收藏机构照片的使用和复制权原本应该从图片内容的版权所有人处获取,而不是从藏品的拥有人处而来。这个问题和影像资料的版权法息息相关。一个机构可以拥有一张照片却并没有照片的版权,使用者和收藏管理人员必须了解这层关系。另外,图像有可能是翻拍某件艺术品,艺术品的创作人所占有的相关权益要大于图像的制作人。如果您想要使用某档案馆中一件当代雕塑的照片,您应该同时获得档案馆和雕塑家的允许。再有,包含人物的影像藏品,例如肖像作品,还面临关于被拍者的肖像权问题。一般而言,面对出版或广告这种可以获得商业回报的使用条件与为了撰写毕业论文等学术研究的使用条件是不一样的。不同国家的版权法也不同。例如,影像在各个国家被放入公有范围的时间就并不统一。尽管出版商等使用者是需要严格依照版权法办事的人,但是像特藏馆等影像资料的提供者也有责任告知使用者相关法律信息。在影像的使用过程中如果触犯了法律,大多数国家会判定使用者和提供者同时有罪。举个例子,人们总是问特藏馆咨询是否拥有瓦伦丹系列影像的版权。我就必须告诉它们:我们并没有这部分图片的版权,而且也不知道谁有,因为当时摄影师与瓦伦丹公司签订的拍摄合同已经不复存在了。所以是使用者最后决定出版这部分影像是否合理合法。我们不会发放使用瓦伦丹影像系列的版权许可,发放版权许可和提供影像资料是两回事。对此,我们在撰写特藏馆的影像使用合同时十分小心。严格来讲,如果一个人数码化一张照片,其所使用的专业技巧也让他拥有这件数码照片的一部分著作权。影像的著作权和数字资产的著作权是不一样的。影像藏品的著作权、版权牵扯到了太多方面,在使用时需要谨慎对待。

  问:最后一个问题,特藏馆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答:长话短说,影像是一个让各学科交汇的媒介。所以影像资料本身在很多领域可以被用作研究的主要材料,例如多媒体研究、时装变迁、人类学和社会学等等。问题是可以为以上学科所共同使用的材料散布在各个没有太多交集的学科的不同体系里。即使在同一个学术机构里,它们也不常被分享。一个博士生获取研究所需的资料,可能需要分别和大学的不同院系联系。我现在尝试去做的工作是替研究者们与大学的各部门交涉,然后尽量把分散在各处的影像整合到一起。每个想要改进影像交流与研究的机构都应该考虑存在于各部分影像资源之间的隔阂,以及如何消除这类隔阂。这样做不仅节省资金预算,更会给机构和公众提供一个对整体资源的明确把握。您当然可以在连贯统一的影像资源上进一步探索开发其新的文化和经济价值,这是对发展这个计划最好的投资回报。公众也能更简单明了的认识到我们机构的职能。

  从实际操作上来看,我需要说服各个院系的领导。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各院系已经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去收集整理其影像资料。所以要让它们放弃各自的收藏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我个人的方法是让原始的影像资料仍保留在各个院系手中,我提供一套管理影像收藏的体系和方法,由原有藏品负责人更新各部门的影像收藏资料。如此一来,通过特藏馆的查询网络,它们登录的目录和数码化的影像就可以方便地在各个院系之间交流互动。我们特藏馆获得了资金来支持这个项目,挖掘和拓展了现有摄影藏品的价值,节约征集的资金,促进了各院系间的科研和交流。

  本文作者陈芳菲为中国特稿社实习生、英国埃塞克斯(Essex Univ. UK)在读博士生

栏目编辑|马俊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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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摄影 收藏 历史 圣安德鲁斯 品图 补白摄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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