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涛
2013年11月16日，福州，28岁的阿香(化名)抱着两个月大的宝宝在接受警察询问。这是他们夫妇俩的第三个孩子。当日上午，阿香和丈夫自称“实在养不起”，将孩子以4万元的价格“送养”他人。结果在交易时，当场被得到线报的警方及时解救，这场贩卖亲生骨肉的悲剧才没有成为不可挽回的惨剧。
11月15日，我接到广东志愿者仔仔的一条短信说，近日他接到举报，称在一个QQ群内，有人在发布卖孩子信息，通过对方提供的联系方式，他发现他的另一个身份也在这个名为送养和收养的QQ群内。通过聊天，他得知要卖孩子的人就在福州，要“送养”是一个只有一个多月大的男婴。对方说话非常直接，就是要价4万，并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仔仔是一位长期协助公安部门打击拐卖儿童的志愿者，他分析，这不像是网络诈骗，对方不是人贩子就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他与对方约好16日上午见面，地点选在福州市鼓楼区西里市场附近。仔仔希望我能联系好当地警方，一起去解救。出于安全考虑，后来警方把交易地点改到了福建省儿童医院门口，并成功实施了抓捕。
“如果真的是孩子亲生父母，这种案件还真不好办”一位参与办案的民警坐在车上说，孩子太小，正需要人照顾，但除了亲生父母谁都没有这个监护权。最终批评教育后，孩子还得还给他们。
当阿香和丈夫抱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出现在警方视线的时候，他们落破的样子让在场布控的便衣们稍稍放松了警惕，警方事先的猜测全部得到验证，这是一起贩卖亲生儿的案件。事后，当事人所有的供词，也都一一得到左证。
算起来，这是我5年来报道的第7个拐卖儿童案了，阿香的故事让我既同情又愤怒。看得出她不是一个特别有经验的母亲，在接受警察询问时，她抱着熟睡的宝宝，一直不停地摇晃。我告诉她，宝宝睡着了，就不要再摇晃，这样对他大脑发育不好。但她似乎也不是完全粗心，随行的行李包中，宝宝的衣服、尿布、玩具都准备齐全。面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孩子，阿香的眼神里充满了自责与悔恨。而她的丈夫阿斌(化名)，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案件曝光后，我和同事想去他们家看看，并想借助媒体发动社会爱心人士对他们进行帮助。但阿斌拒绝了，他说：“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不要再联系了。”便杳无音讯。
我不知道要多大的决心，才能让人卖掉亲生的孩子。我接触的第一个被拐卖儿童，也是这样的悲剧主角。2009年11月26日，这是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那天正好是感恩节，一个可爱的男孩儿聪聪却凄凉地永远离开了人世。在医院冰冷的铁床上，聪聪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衣和蓝色的牛仔裤，都是志愿者给他买的。聪聪小小的身体上盖着一块红色丝绸，丝绸上放着一个布娃娃。窗外的晨光照在布娃娃上，活灵活现，但聪聪再也不能起来和它玩耍了。站在床边给聪聪送行的，只有我和另两名志愿者。
聪聪是个苦孩子，他是越南人，爸爸妈妈早早离世，吸毒的奶奶和残疾的弟弟让他的“家”变得极其单薄。为了减轻负担，聪聪的亲叔叔把他从越南卖给了人贩子。2009年3月，福建三明的林华和丈夫为了满足80多岁婆婆想有个孙子的愿望，花了4万元卖下了6岁的聪聪。但不久，聪聪就患上了脑膜炎，生命垂危。在社会爱心人士的帮助下，聪聪在南京军区福州总医院治疗了三个多月后，还是离开了这个没有给他太多幸福童年的世界。而他的养母养父在聪聪住院期间，勉强地照顾他两个月后，却神秘的消失了。为了方便照顾聪聪，后来医院将他的病房调到了护士室对面，许多志愿者开始轮班照顾聪聪。
从那以后，我开始特别关注拐卖儿童案件，并与“宝宝回家”的志愿者建立长期联系。我觉得被别人信任原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特别是2010年9月，我陪同湖北襄樊的公交司机王劲松找到他失踪的未成年的女儿后，小姑娘希望我同他们一起坐火车去襄樊。她说，在路上不想和爸爸说话。那段路程虽然很遥远，我却感觉很幸福。
从那以后，每遇到类似的案件，我总会冒出想收养小孩的念头，特别是在今年1月，在晋江育婴院看到那24名被拐卖的孩子时，他们都不知道爸爸妈妈长的是什么样子。
从那以后，我开始憎恨那些人贩子，特别是2013年3月，当安徽的王某锋夫妇见到被拐并失散十五年的儿子王小雷时，一度出现儿子不认老子的尴尬局面。
从那以后，我感觉其时自己很渺小，根本就帮助不了他们，特别是2012年11月，67岁的郑基顺在寻找孙子时，我对他只说了一句：孩子应该是安全的，耐心地找就能找到。老人听后，“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吓得我不知所措。其实老人要的仅仅是一句安慰。
从那以后，我对自己家里的宝宝更爱护，我开始变得紧张，常常提醒老婆带宝宝出门时的注意事项。
从那以后，每次去采访被拐卖儿童时，我都会认真的工作拍照，我希望能有更多人看见失踪孩子们的那张面孔，记住他们的面孔，并帮助他们早日回到爸爸妈妈的怀抱。
栏目编辑|马俊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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