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者】贺延光:我们拍照片要让读者了解历史

2015年01月06日11:29  品图专栏  作者:拍者网  

文|新浪专栏 品图 贺延光

  我没上过什么学,我利用这个机会谈谈我搞新闻摄影的事儿。

  我干的比较晚,29岁才开始,中学毕业想当兵,没当上,于是就插队。我读书学习不算好,压力很大,我从内蒙搬到北京,早上一年学,比我的同班同学至少小两岁。我考高中的时候开始文革,我加入了红卫兵,就可以不考试了,毛主席挥手我前进。我还做过我们学校红卫兵的代表,那时候人都疯了。但是我当时不觉得疯,从内心里面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我见过毛泽东他老人家,我们在东头,那天他走到天安门城角,拿着帽子挥手,我是近视眼,看不清,影影绰绰。但是感觉他老人家能看到我,无尚荣光。我和我的同学走了不少地方,红卫兵串联吃饭、坐火车不要钱。那时候也拍了一些照片,我们家里有一台旧照相机。

  那时候照相机是非常奢侈的,一般人家里没有照相机,我们家虽有一台,但仍作为玩具。之后到黑龙江插队,我都没有带,插了两三年队回北京以后突然想要把照相机带上。胶卷也比较贵,我和几个要好的朋友,礼拜天偷偷钻到野地里拍纪念照,我们抱着冲锋枪做出非常威武雄壮的姿势留念。不敢跟别人说,因为胶卷贵,你给谁照,不给谁照,得罪人。

  直到有一天,房东老太太看到我给朋友照相,她说能不能给她的孙子孙女照,我怎么能说不能呢?我说没问题,以为是客气话,但老太太认真,上炕打开柜子翻新衣服,我心想坏了,因为没胶卷,又不能说没有,我记得很清楚,两个小孩流着鼻涕站在雪地里让我拍。我想混过去,但老太太追着我要照片。后来实在躲不过去,我说胶卷弄到佳木斯市冲洗冲坏了。后来回到北京,在工厂呆了六年。那么多年我经历了好几件事,一直觉得照相机是一个玩具。

  八十年代初,军事博物馆有一个展览叫《老战士展览》,就是一些摄影前辈在战争年代拍的照片。他们那时候器材也是简陋的,说水平也不很高。头几年我和一些朋友聊天,有的朋友说,新闻这个东西拍个影就行了,就怕你拍不上,我说我反对,业余作者在现场把一个重要新闻抓下来很不容易,值得鼓励,但是职业记者或是专业级的发烧友,还是要求他把照片拍好,甚至能不能拍得最好?现在大家都有相机,你不能拍的最好很可能就要被淘汰了。

  这个影展以及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影展对我影响非常大,后来我被调到北京团市委干了两年,北京青年报要复刊,正好我当时实在不愿意在机关干了,我就要求去当记者,我从小受的革命教育就是关心国家大事,我当时的状态也很自然地去关注社会。

  我要求去北青报当摄影记者,那时拍照片的人少,机关的人都知道我会拍照片,但我当记者就不敢蒙事了,当时一台相机还要经过市委批的,买个沙发和电视就更费劲了。

  当了摄影记者,我得学习,到文化宫去听课,一位老师讲拍黄浦江的夜景,灯光一亮,黄浦江的船来来往往,产生各种各样的线条,拍照片时统一灯亮,然后用无线电要求船走来走去,摄影师可以调动千军万马,你看照片漂亮吧?但是一般人还真拍不了。

  后来看《解放军画报》的照片,部队的伞兵飞过长城拉出很漂亮的线条,一般人能拍得了吗?中国的摄影始终是这样,我刚当摄影记者的时候仍然在走这个路,我后来总结了八个字:“领会精神,组织画面”。

  我第一次见报社记者拍照片是在五七干校,有一天领导说人民日报的记者要采访我们班长,大家做准备,扫院子,干了三天。领导来了以后把我们几百人弄到地里,从上海牌小汽车里下来两个摄影记者,他们要求我们几百人在冬天的田地里走出之字型的图案来,据说构图好看,一遍一遍就跟拍电影似的。我们那个时候没有怨言,折腾几个小时。过两天领导又通知大家:人民日报来电话说拍的不理想,让改天再来一遍。

  我到中青报以后,正好是夏天,拍暑假生活,我也在办公室里画草图,这么拍行不行?征求领导意见,行,我就找个胡同,找一些过暑假的孩子:你这么干,你再笑一笑,不胜其烦。我第一张见报的照片是拍一位劳动模范,25岁的一个厨师,我让他刻萝卜花,旁边还找别的厨师配合,用一个灯把侧光打出来,我拍的累,看的人也很累,但这就是我在中青报见报的第一张照片,还是高兴坏了——我的照片能见报了。

  我运气好,赶上改革开放,在这个大背景下,新闻、摄影界也展开了讨论:抓拍还是摆拍,真拍还是假拍。我参与了讨论。那时,中青报的一位老记者,批判另外一位老摄影记者,罪名是什么呢?说新闻第一要新,第二要快,这是资产阶级的基本观。现在不新,不快怎么行呢?可在那个时候这种想法是占不了主流的,我到中青报也走了一段这样的路,幸亏时间不长,我自己不讲别人还不知道。我参与了这个讨论后,再加上插队的经历,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也开始看国外摄影师的照片。

  美联社的摄影记者刘香成,对我影响很大,他到香港和美国读书,毛泽东去世时回到北京,他本能地感觉到中国要变化。我当年和他见面的时候不记得是在哪个教堂里,虽然擦肩而过,但是我一下子就记住了他:我们同背照相机,年龄相仿,他留着胡子,国内的年轻人当时不能留胡子,也不能戴墨镜。

  刚开始对他的照片不以为然,但过了几年,他出了一本小册子:《毛以后的中国》。我在同事家里看到,有几十张照片,我一翻,我感觉到中国社会前进的脚步,我说他这照片弄成一本,再让你看,太了不得。我想这个生活我都经历过,但是我怎么没有想到拍呢?这一页翻过去了,想拍也来不及。

  20年后,中青报的编辑问我,改革开20年,你拍没拍过建国饭店?那是中国第一个合资饭店。我说我真没拍,但是我可以给你推荐照片。刘香成拍的一个机关的会议室,机关干部翩翩起舞,跳交谊舞,墙上是马恩列斯毛泽东的像,我看了这样的照片非常感慨。那时候,北海公园要是有年轻人拿着录音机学跳交谊舞,是要抓人的。看到这样一张照片,你没有感到社会前进的脚步声吗?可这都是司空见惯的生活。

  我们干摄影可以干得晚,可以业余。但如果为读者服务,为报纸工作,我们的照片就不能孤芳自赏,艺术家可以。我到798参观,有些东西看不懂,也不敢说话,我怕露怯。艺术家可以孤芳自赏,可以特别张扬自己的个性,别人看不懂才神秘。新闻照片不行,你所有的内容都应该让读者看懂。所以你只要想传播图片,为大众服务,提供给媒体,你必须要考虑读者。

  我原来有过这样的经历。女排第一次打世界冠军,大会堂有一个座谈会,我拍了一张,回去我们的编辑问,她们说什么呢?我说郎平说什么,臧克家说什么,全场怎么笑的。可是编辑不在现场,读者不在现场。你的感受能让读者同样感受到是非常重要的,摄影师的本事是把读者带到现场去。当然有技术的限制,但是最重要的是意识。技术问题都好解决,但在意识方面,你拍新闻照片,你一定要研究别人,研究社会。新闻照片说到底就是个变化,社会变化的过程对新闻摄影来讲非常重要。

  歌功颂德对新闻来讲没有用。去年和国外摄影师到沙漠PK,主办方组织了几百人跳陕北腰鼓,气势非常棒,尘土飞扬的,有的中国的摄影师在拍,但是外国摄影师没有拍,他们拍什么呢?拍活动解散后,这些人和周围游客真实的关系。我们要注意自己身边的生活,不要一天到晚想着拍大事件,实际上我们的生活出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们都触手可及,但是你可能没有感觉,有的人就有感觉。

  我们周围的生活比我们的照片丰富的多,我们应该抓住生活,不要老想着名川大山,华山过二百年还那样,你总有机会拍。但社会生活稍纵即逝,人的变化是最丰富的。往往拍人的照片是最吸引人的,摄影师通过照片也在看自己。当然拍好什么都不容易,拍好风光,拍好创意照片也都不容易。

  我下面提到的一些照片,有的题材可能是职业记者才能到场的,但是有很多题材谁都可以拍,而且是什么照相机都可以拍。

  我得奖的第一张照片,拍的是前门大碗茶,北京街头出现了大碗茶,文革前是没有的:不许做小生意,后来开始出现个体经济的萌芽。我在天安门金水桥拍的,金水桥是天安门的象征,天安门是北京和中国的象征。今天的个体经济、民营经济,占整个国民经济半壁江山以上,它就是这样开始发展的。遗憾是,我当时用了一个标准镜头,一点也看不出环境来,拍新闻照片很多时候环境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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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是这一本相册的主题,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照片中处于“正常家庭”状态下的对象,却是凤毛麟角!

远望武昌,黄鹤楼屹立江中;回顾汉阳,工厂烟囱三四,矗出水面,好像几支毛笔杆,插在笔架上。

一个背着行囊的少年,跨着大步,喜悦地吹奏着心爱的笛子。我们这本新生的《摄影家》杂志,也正在迈开她的第一步。

一位不愿露脸的村民在村里的杂屋里展示一场激战过后村民缴获的战利品,村民在旁边用手电筒和手机布光。

逛巴扎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都很开心。巴扎上,喧闹叫卖声此起彼伏,艳丽的头巾服饰缓缓流动,制作美食的烟雾热情地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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