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大气,明净,优美,又是文献名邦,是我们这种都市文化青年的最好的后花园呵。是入世与出世的交汇点,感觉那是一个很好的跳板,可在当代战场与心灵故乡间跳来跳去也。
2010年,安哥终于又让平遥帮集在了大理。大理风光依然明丽,《南方十六人》依然引人,最后还得了展会大奖。
我们的布展在细节上很好,这个不用多说,而作品整体上应该是比平遥要强一些,如前所说,我们可以看出这群人、每个人甚至于当代摄影的一个脉络,这个脉络,我感觉还是振奋人心的,是有对中国问题的深刻认识的,是更有内在力量的。
当然,不会是每个观众都这样想。让人意外的是,那日松在闭幕时发出的一篇博文,语气比较怪异,说这次广东的哥儿们不知怎么退步了,比起平遥,不能让人耳目一新了。大意如此。
我想,这正是没看到内在,只看到表面。一则,耳目一新那属于当代个性摄影刚刚井喷的平遥,发展十年了,还让人惊奇万端是不可能的;二则,由青年而中年,中国摄影和中国这一批摄影师,都不应也不会停留在影像惊奇和本真演出,真正的艺术与艺术家都要前进到内在力量和理性创作之路上。比如,现在我们相对重视景观摄影,看似朴实,实则沉雄;看似简单,实则很难。评论者对艺术与社会的理解不到一种深度,是难以接受的。我对此相当有感触。
我对所谓影像,是有自己的看法的,简单说,就是对摄影效果外露的作品已谈不上喜欢。我更在意思考进程上的东西,面对中国现实并给中国价值重建添砖加瓦的东西。现在的中国比当年要艰难,价值体系已垮掉以至空白,精神工作者不能只是发神经了,反过来要搞价值重建才行。相应的,我们的作品更有难度,但也更有意义。
总之,十年过去了,我们不能只像当年那样批判,更不能只是在摄影样式上提供一些新鲜,那些与当代精神世界无大关联的摄影史杰作的无限重复不属于我们。要讲求点建设性,应时代之急,这才是当代艺术。
安哥在召集大伙时并无这方面的要求。但我看来,我们这伙人自然选送的东西大致都体现了上述的建设性冲动,虽然有时并不明显。这就对了。大事向来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整体的组合才多少能看到路向。所以,这次我们的意义还不只是上接平遥,而是可能聚合成一种关于将来的混合意象、意思、意义——
以理性的态度与静穆的气质,借肯定古典与批判现实两条路(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生长出一种富有审美自觉与高贵人格的生命空间。
这话有点大。不过,如果不是志向远大,我们何必干这个。
就此说说作品吧。只说我个人印象深一点的。
安哥亮出三四张照片。有当年的一张老照片,还有现在的重逢合影,还有一张他在当年好友墓前紧绷着老年身体的留影。有张弛有古今,极简主义的展览,对我震动很大。很明显,这不是很影像化的作品,但是很摄影很艺术。摄影不过是纪录,艺术不过是表达,安哥这次不管不顾什么专业性了,只想用最简明的几颗炮弹(虽然画面平静的多),吼出他半辈子、几本书都没表达出的情感,那就是“命”啊,他作出了“人证”,让自个走上前台。如此充分的自我,这不是以前作为记者的安哥,这是作为艺术家的安哥,作为人的安哥。这种直接,倒是很多年轻人做不到的。安哥听从了他的内心,真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活到老了,安哥看明白了,看透了。他说:“谁也躲不过去的,只能认命,但是人的生命力是最重要的!”
其实,每个人距艺术都不远,关键你不要绕道。
魏壁也是这样。当然他影像很讲究,讲究到刻板,是搞标准像。他和罗凯星都是在表现中国精神的原乡,如果在以前,大家总是生怕“落后”的,一味求新,现在喜欢旧,那就旧呗,如果有人以为这是封建残余,那也无所谓。事实上,我认为这种重回古典,正是未来的基石,甚至是目的的一部分。在勇往直前的大流中,魏壁有足够的自信心,用他的大笔,抵住他如同礁石的一张张照片,稳固坚定。
他的戏子、仙师、农人,犁、法螺、汉字……坚定以至固定。这里有另一种中国人,另一个中国。他及时地制作标本,防备自己和国家以后失去参照。他宁愿回到过去。这正是一种前进。
我也如此。我提供的是《重庆的三洞桥》。就是想稳固一下现实与自身,停下来,静一下,想想啊,发呆啊。桥外现实的子弹正在乱飞。但我的桥是绝对静止的,我的时间是静止的。我因此而暂时心安理得。这张东西不会引起观者的反映,这是意料之中的。祛摄影之魅的景观摄影不会讨巧。但我的心都在此了。
其他人的深处同样。大食只是几张超小的照片,像几个细小的通往原初的孔洞,你仔细看进去,“仿佛若有光”,深刻动人。小丘,这个人是容易被人误会的。看似前卫的影像(在国内正在走红),实则在精神世界上是保守党;看似风一吹就飘走的、朝他哈口气就变成水的弱不禁风的人,其实是极为强悍的杀手。他的照片如小刀,他像一个精神的孤儿,执拗地走近,然后老实地捅刀子,都很准。捅落一堆照片,如同现实的玻璃碎片,他捡成一堆,咬牙切齿地拼图,批判与颂扬之图景。别把他看成一个在垃圾堆上玩耍的小孩。他的力量,实在是午夜之凶铃。
他们的布置方式很好。都小。很明显,他们知道自己的锥子够深。
同安哥一样,许培武的作品竟然放弃了赖以成名的手艺,也是很不摄影的,但很有力量。力量感,我认为是当代艺术的首要因素。可惜很多人还在迷恋摄影形式本身。这样的人可以不到大理来,呆在课堂上就行了。其实,谁不是魅力影像搞手和高手啊。
我想,比起平遥,大理展更显深广,更有一致性(比如平遥时沙飞、安哥和年轻人的作品其实就不适合放在一块)。这里有大的进步。当然,也相对难懂一点。我们明白:我们越活越明白了。
风啊。
花那。
雪哟。
月!
苍山,洱海……
这大理之美,是不用我说的。这次,没去多游。大理,呆着就是游览。
我只是和丘,在细雨中,去了无人的白塔寺。感觉一直到了唐朝。大理之所以美,其实于我们而言,就在于这里的风花雪月,是超越时间空间的,会引你走向远古与天上。
由是,小地方大理,反显其大;那些都市,因局限于当代和功利而小。大理,可以是我们出发的精神高台。从这里再走路,那就跟俯冲似的,小儿科。平遥难忘,大理更是。
就写这么多。祝大家饮酒赋诗,生儿育女,耕读传家。
题目。黄土,代指山西;白浪,代表洱海。是我生造的。明月松冈,是苏东坡的意象,“十年生死两茫茫”那首。我们也十年了。苏的诗是怀念逝妻。可能不合适,但我还是想用这几个字,喜欢吧。
栏目编辑|马俊岩 实习生|文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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